《覆巢之下》木子锡

35、N3：回忆

　　他们先在山里呆了两天，晚上轮流值夜，但是除了偶尔出没的松鼠和讨厌的爬行动物，夜间的山林毫无偷袭发生的征兆。季清苑猜想梅语初把这场屠杀渲染成了一场大战，他们两个已经丧生其中，所以已经成为了隐形人。
　　两个人身无长物，宿洵的包裹里除了父亲给的那把枪就是几件衣服和一些钱，在山里毫无用处。季清苑出发前把所有电子设备都扔了，现在他们两个就是活在原始社会的穴居人。
　　季清苑看着山洞外的连绵阴雨，一边嘟囔着抱怨捡回来的枝丫都湿得生不起火，一边又因为抱怨而喉咙干哑，不得不以一种很不优雅的姿势张口接天上的雨水。宿洵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的嘴角翘起了一些，如果季清苑没有看错的话。
　　他摘回来一些覆盆子，并且把柴火搭成了井字形，于是火就生起来了。他也没有嘲讽季清苑缺少生活常识还怪罪在柴火身上，他们两个大男人现在饿的奄奄一息，只能指望有松鼠误入洞穴送来食物。
　　季清苑也没抱怨果子没洗不干净，他一把一把地往嘴里送，浆水就从嘴角流下来，宿洵把自己多余的衣服递给他换。季清苑一边道谢接过来一边留意他的神色，自己前天的一场屠杀很明显灭绝人性，他不确定宿洵会不会因此割袍断交，好在对方现在还没开口让他滚出去。
　　柴火渐渐熄灭的时候，宿洵对他说了一句“睡吧”，然后起身坐到洞口。季清苑往深处蜷了蜷，开口说：“我小的时候特别怕黑。”
　　宿洵看了他一眼：“你都三十多了。”
　　“我在跟你说我小时候的事，”季清苑把湿透的衣服又拧一拧，架到余烬上烤着，“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
　　“你是睡还是不睡？”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耐烦的意思，但是宿洵接下来就没有打断他的童年回忆。
　　姐姐是个讨厌鬼，从小就是。
　　季清苑在举着满分的成绩单给母亲看的时候，姐姐就会大剌剌地走到对面，把黄油饼干吃的满地碎渣，还能溅到他的成绩单上，反正不用她自己打扫。
　　还有，在季清苑向她炫耀自己无以伦比的学业表现的时候，姐姐除了淡漠地说一句“哦是吗”之外别无反应，好像她也能八岁就上四年级似的。她自己从来拿不到第一，哪门功课拎出来都平平无奇，所以对于他人的优秀无动于衷。
　　不过，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打包砸向她的生活，也激不起一朵小水花。
　　季清芒就这么连门都不敲地冲进他的房间，头发四处长着枝丫似的横七竖八，看上去就像从哪个贫民窟一网子捞起来的，她扯着被子问：“你看到我的粉底液放哪了吗？”
　　“它为什么不在你的化妆台上？”季清苑拉起被子蒙住头，“走开。”
　　“我昨天急着出门好像放在餐桌上还是哪了，你有没有印象？”
　　“你居然能把化妆品放在桌上？”季清苑痛苦地抱住脑袋。
　　“我本来打算带出去补妆的，”季清芒不依不饶地把被子拉开，“你看到没有？”
　　季清苑用手撑着一下子坐起来，眼神中带着愤怒的死亡射线：“你一个初中生为什么要带粉底液出门？”
　　“你一个小学生管个毛啊！”
　　两人以母亲见了要皱眉呵斥的姿势扭打起来，季清苑致力于把她驱逐出自己的领地，而对方则誓要问清化妆品的下落。
　　“你去问扫地的阿姨不就行了吗？”季清苑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用手扫到后面，脸上还挂着一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渍，示意停战。
　　“这个点阿姨都睡了。”
　　“所以你不愿意吵醒他们，来吵醒我吗？”季清苑哀嚎了一声倒在枕头上，侧过去不理她，“记得有看到在鞋柜上，可能被收起来了。”
　　“知道了，”季清芒拍了拍弟弟的脸颊，赢得对方一个厌恶的表情，她起来走到门前，回过头说，“你不是没睡吗？灯一直开着啊。要不要我帮你关？”
　　“关！”季清苑在被子底下闷闷地想，语言学家或许会惊讶姐弟之间“谢谢”和“对不起”的稀缺程度。
　　等季清芒离开，他又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开了灯。
　　这件事的余波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母亲有点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胃不舒服，因为早餐只吃了一点全麦面包。季清苑就点点头，问他可不可以在家里休息一天。母亲同意了之后起身上班，让女仆给他做粥，顺便让快两岁的季清茗把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他咿咿呀呀地咬了半天了。
　　季清芒从房间里冲出来，头发像通了电一样飘逸，又是将近迟到的状态，但是妆面诡异地已经画好了一半。她看季清苑的脸色不对，勉强用一点长姐风度问他怎么不舒服了，季清苑捂着小腹回答“被你气的”，然后就跳下椅子回自己的房间。姐姐于是不再追问，边拿小镜子照着，看眉毛有没有画歪，边在门口叫司机的名字。
　　季清苑趴在窗台上看载着姐姐的汽车绝尘而去，想她大概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就像她那种各项都还行并且开朗的人最容易交朋友，或许还有男友，不知道男朋友看见他姐姐在家这股疯劲有何感想。
　　他的胃痛到第二天还是没有好，母亲说要请医生来家里看看，他一边用勺子搅粥一边说不想看医生。
　　“不用打针的，”母亲边许诺边把他弟弟偷偷挑出来的青菜放回碗里，“就来看一看。”
　　“不是怕打针。”他大声反驳然后跳下椅子，然后被父亲叫回来接着喝粥。
　　“没什么事就接着上学。”季凌阁看他的表情总让季清苑觉得意味深长，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好的。”他接着喝粥，声音低不可闻。
　　“别忘了周末的训练日程。”父亲说完就提着公文包走了。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姐姐长吁一口气，拿着包跑出门，临了跟他说一声“要是还疼就来找我”，他们初中小学是连在一起的贵族学区。
　　“我父亲当年也很严厉，”宿洵听到这里突然开口，“每次出去旅游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会变成生存训练，后来在军区的时候发现这只是让为了能提高生存概率。”
　　“我在我父亲面前总是胆子很小，”季清苑把手靠近还有点暖意的火堆，“因为我装病他总能一眼看穿，如果他没有，那也只是说明他决定放过我一次而已。”
　　“你睡吧，”宿洵再一次说，“已经很晚了。”
　　“你过来这里，”季清苑拍了拍身边的地，“门口冷死了，虽然快夏天了也不能这么吹风。你要是不想和我靠着我就去另一边。”
　　“不守夜可能有危险。”
　　“没什么危险，我睡觉很轻的，”季清苑往旁边挪了挪，“过来。”
　　宿洵倒是没怎么犹豫地就坐在那里了，他把包推过去让季清苑靠着，后来睡迷糊了季清苑就把头搁在他肩上，他也没有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