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34、N2：箱子

　　“你太心慈手软，这是致命的弱点，有它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季清苑的脸色波澜不惊，宿洵凝望着他在阳光下聚焦的瞳孔，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其实他对季清苑毫不了解，怎么会了解呢，他们总共才没见过几面。
　　“但幸运的是，我没有，所以我来了结这一切。”
　　宿洵开始感受到难得的惶恐，在被亚兽包围四面楚歌的时候他没有，在异域腹地深处弹尽粮绝的时候他没有，但是他的爱人以一种犀利而审慎的目光和他对视的时候，宿洵突然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然后包围圈的一个中年人走上前，高声宣读了一份类似声明一样的东西：“季清苑，现在已经查明你与都城反动组织之间的联系，即日起革除所有职位，等候审判，现在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任何反常规现象都会被认定是抵抗行为，将直接导致刑期加重。”
　　宿洵刚想发动能力，季清苑突然高声喊了一句：“等一下！”
　　中年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双手抱臂重复了一遍：“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有任何疑义等到审判的时候……”
　　然后他突然噤声，仿佛不认识自己的手臂一样向下望去，接着上臂突然有血滴流出来，然后大半个手臂清脆地掉落在地，截断面光滑平整。
　　接着是肩膀以下的身体缓缓平移，和肩膀以上的部分发生了错位，头肩在做了一个惊异的动作后砰地向后倒去，下半部分歪了歪，才后知后觉地翻在地上，整个过程像复制粘贴一样发生在几乎每个追捕人员身上，地上啪嗒啪嗒倒满了尸体。
　　在话音刚起时就把梅语初扑倒在地上的姜闲，脸已经被溅出来的血液弄污了大半，衣服也惨遭不幸，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刚从屠宰场出来的农村壮汉。她以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爬起来，用更不体面的词汇辱骂了季清苑的家谱：“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你叫我帮你就是为了灭族来的？操|你妈的季清苑，你想下地狱别拉上我！”
　　梅语初从被扑到那一刻开始就有一种游离于实际之外的虚脱感，她把脖子上流下来的血滴抹干净，转头望向姜闲：“你知道这件事？”
　　姜闲的牙险些磨碎了：“我早该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算了。”
　　“第二件事，”季清苑伸出了中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明天去告发我。”
　　梅语初很不情不愿地凑近了点，用手掌在耳边搭成喇叭状：“你说什么？”
　　“告发我，说我其实一直就和那个反动组织是一伙的，”季清苑神色肃穆，以显出他的认真，“告诉他们我其实一直有和宿洵在接触，把我打算和他见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他们，说是我喝醉酒之后不小心告诉你的，你犹豫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告发我。他们不用去机场和路边守株待兔了，直接到那个地点来就行。”
　　“你想干什么，破釜沉舟吗？”姜闲有些警觉地看着他，“万一宿洵没有来呢？”
　　“都一样，”季清苑露出了一丝微笑，姜闲最不喜欢的那种，“总而言之我决定和三大族系脱离关系了，这是一次了断。”
　　姜闲看着面前染红的泥土和刚发芽的草种，还是恨得牙痒痒：“我以为他想扔个手雷还是什么的，结果他这是要灭了半个贵族阶级？”
　　每个家族的每个分支都派出了至少三个人，一级能力者一个算两个。族长们虽然都有要事在身没有亲临现场，但青年一辈的主要战力几乎全部集中于此，梅语初看着一片狼藉，没想到居然近乎全灭了。
　　“所以他姐姐因为有事回地方警局，弟弟又生病了？”梅语初感到山间的寒风有些刺骨，“这是……怎么做到的？”
　　“碳纤维，”季清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正行走在尸体的沟壑中，检查生还情况，“直径是头发的五十分之一，硬度是铁的二十倍，我用的是碳纤维束，但是直径也没有超过十分之一毫米，所以……”
　　梅语初抱紧了双臂：“能力强度略低的人就感知不到。”
　　季清苑点了点头，因为人格的另一面显露出来而有些迟疑：“这里有我事先布置好的碳纤维网。”
　　几条看不见的细丝以将近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从人体切割而过，姜闲明白为什么他要求自己卧倒了。
　　“这就是能力差距的恐怖之处，”季清苑不带丝毫炫耀感情色彩地说，“我保有能力精度的最高纪录，任何细小的东西都能作为杀人武器，而且对方毫无反击之力，因为他们根本控制不了这些东西。”
　　宿洵到现在为止还在原地毫不动弹，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季清苑一眼，季清苑望向他，无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自己在能力等级测试中留了一手，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能力边界。
　　姜闲抹了一把脸，疲倦而无力：“你这是想替情人报仇吗？”
　　“原因太多了，”季清苑叉着腰看着一片狼藉，“第一，我不喜欢三大族系，我不喜欢等级制度；第二，如果我要逃走的话，追兵太多是个隐患；第三，改革派只有想法没有行动，想建立美丽新世界怎么能靠和平手段呢？我得帮他们一把。难点就在于怎样把尽量多的人集中起来，并且减小误伤，因为这方法用了一次就不能再用，有了教训之后其余的贵族肯定会做出相应的预防措施，比如全身防护服什么的……这此行动是我能想到的最一本万利的战术。”
　　姜闲闭了闭眼睛，她的嘴唇还在抖，满头血腥味，她扭头一点一点走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梅语初朝她喊了一句“等一下”，转头问季清苑：“所以你是打算连我一起干掉了？”
　　季清苑面色平静：“我知道她会救你的。”
　　梅语初的脸上显出嘲讽，她开口称呼了一句“哥哥”，季清苑今天第一次出现震惊的表情。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开始波澜不惊地从自己和尸体的腰上取下炸弹，一个一个扔到尸堆里去，然后直起身来问他：“怎么还不走？你们已经在这次行动中死了。”
　　季清苑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母语，然后断线许久的宿洵上来一把抱住他飞离悬崖，他还愣愣地看着爆炸的火光。本来七零八落的尸体被炸的粉碎，几乎不能辨认，然后再响了几次爆炸声，几乎就只剩一片血雾了。
　　后来在都城边的一个小镇上他们看到了报纸头条，因为反动组织的突袭，三大族系死伤惨重，下面是一份长长的死亡名单，季清苑看到自己赫然其中，为国捐躯了。
　　彼时宿洵在一板一眼地吃饭，筷子和手腕的角度都是固定的。季清苑凝视着他的动作，发觉自己陷入了时时刻刻害怕被抛弃的恐慌之中。
　　“我知道你肯定很反感我。”季清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然而手抖地戳飞了盘子里的花生米，正好弹到宿洵的眼睛上，对方没有翻白眼或是嫌弃地撇嘴，单纯在机械动作中发出了“嗯”的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不是有意要缠着你，我只是想帮你最后一次，”季清苑深吸一口气，止住对方夹菜的动作，“消息虽然是假的，但你父亲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