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33、N2：箱子

　　季清苑站在山中湖旁边的悬崖上，经过了塌方之后，这幅秀丽的山水画好像被刮掉了一块似的，都是那次事件中宿洵干的好事。
　　这次宿洵出现的时候他还呆呆地站着。对方拿着一个提包，靠近他一点，然后随意地把包扔在地上。
　　季清苑的身体在大脑下达指令前就自动做出了决断，他拉着对方的领子急切地吻他，宿洵圈住他向后仰着，把他抱得几乎双脚离地。
　　宿洵不知怎么带着点不好的预感，他用上次酒吧外面季清苑说过的同样的话询问：“你就确信一定能见到我？万一今天我没来呢？”
　　季清苑偏过头朝他笑，宿洵很久没见过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酒窝很深，眼角也有笑纹，他在宿洵嘴角吻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对你非常、非常有信心。”
　　宿洵以近乎着迷的目光看他，同时注意到对方今天的反常：“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消息是假的吧？”季清苑望着在阳光下泛出翠绿色的虹膜，他时常被夸眼中有星辰之类的，很老套的赞美，但他本人更喜欢宿洵这种随着光线变化能从深绿转到浅绿，而且每种都绿的恰到好处的春天的颜色。
　　宿洵说出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也一定会去确认的。”
　　“你不觉得这像是引你出来的诱饵？”
　　“像，所有人都说这就是诱饵，但是……”宿洵咬了咬牙，“以我对我父亲的了解，他不会死的这么容易，他在边防三四十年了，一队追兵在荒郊野外就能干掉他？我不相信。”
　　季清苑无奈地笑了笑：“那个消息是假的，我知道，我是追捕行动中的一员。等你出现在那条所谓的‘护送车队’线路上的任何一点，就会有大批三大族系的人等你落网。这次不再是国安局的追捕行动了，其他家族也都派了人，我就是核心战力。”
　　宿洵微微松开手，拉远了一点距离，季清苑立刻贴上去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看。宿洵略微皱眉：“你今天真的有点反常。”
　　“对不起，”季清苑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配上悲伤的表情极具杀伤力，“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当然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宿洵伸手擦去停在脸颊中间的眼泪，“我原谅你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你属于你的家族，我们都是固定在游戏里的棋子而已。”
　　这是他们的求婚纪念地，季清苑还把戒指戴在手上，但真的在一起、能结婚、能冠上另一个人的姓，这太遥远了，遥远得不敢想。
　　“你怎么能原谅得这么快？”季清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对方美好的让人不敢想。
　　“我没有余力去恨你了，”宿洵又给他擦了擦，“以前倒是不知道你这么会哭。”
　　季清苑一边侧过脸去蹭他的袖子，一边哀哀切切地看他。
　　“你费了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告诉我那是个假消息？”宿洵觉得有些奇怪，他还没见过季清苑像抓住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抱他，“没有别的？警局出事了？”
　　“还不都是你那两个分尸案搞得吗？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让我们去彻查整个案子？你的左半脑长蛆了吗？知不知道跑到富人区作案有多危险？”
　　他还真有一句话破坏气氛的天赋，宿洵想，然后浓缩话里的信息问他，“你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季清苑很是不屑：“从来没觉得是你杀的，你个心慈手软的家伙，被国安局一群疯子追着都没下死手，如果你见一个杀一个哪会负伤？”
　　“那是在居民区，我会误伤的，”宿洵无力地争辩，“所以你们查了没有？我知道案子被高层压下去了，但是应该有私下调查吧，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其他家族有没有暗地里调查我不知道，我们家没有一点动静，我父亲在警局全面封锁了案卷，你知道这暗示着什么吗？”
　　“你父亲是幕后黑手，”宿洵叹了口气，向下看吹起尘土的泥地，“他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他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季清苑知道自己多年来都是在父亲的掌心起舞，但承认这点仍然心有不甘，“到行动前的一个星期我才被告知这件事，部署和分工都没有我参与，他大概是预料到我会叛国了。”他没有瞒宿洵很久，到夜总会吵架前几个小时才知道实情。如果早一点了解这一切他绝不会去招惹宿洵，这不能当成辩解的借口，但他还是强调“只知道一个星期”意图减轻心里的罪恶感。
　　对宿家灭族的整个计划周期至少有一年的时间，要策反宿家周围的大量亲信，要提前敲定军队的候补接班人，不可能是从公民大会那个议案提交才开始计划的。季清苑只能推测，宿老将军在提交议案之前就在三大族系族长内部做过什么活动，致使其他十一个家族决定联合灭口。
　　在重大事项上，晚辈仍然排除在决策团体之外。
　　宿洵没有说什么，他点点头，表示领会了话中的精神：“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我知道了，我不会去劫机或者劫车的。”
　　他在季清苑唇中间吻了一下，带着一点湿润的触感，从地上拎起包转身打算离开。季清苑紧握着他的手腕，戒指都快陷进肉里去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宿洵回头看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些：“我们两个待太久会有危险。”
　　季清苑使劲摇头，打定主意不松手：“再待一会儿。”
　　虽然宿洵有一丝不解的神色，然而就像召唤猎犬一样容易，他马上放下包把对方松松地揽在自己怀里。
　　“记得我在这里对你说过什么吧？”季清苑搂着对方的腰，把下巴磕在对方肩上，“我说过我不是个好人。”
　　宿洵闷闷地回应了一句：“我记得。”
　　“我说了那么多，”季清苑开始数落，“又提结婚又提纵欲生活，你都不愿意跟我分手，你看不出来我想逼你分手？”
　　“看出来了，”宿洵又抱得紧了一些，“想都别想。”
　　“那是及时止损，为了避免变成现在这样，”季清苑抬起头，阳光从他眼睛里反射出灿烂的光辉，宿洵发现自己移不开眼。他接着说，“但是我们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看你好像不怎么介意，所以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个好人。第一次你栽进我这个坑里是我的错，第二次就是你的错了。”
　　宿洵今天第无数次感受到内心涌起的不安：“你到底怎么了。”
　　然后他感应到了人群的移动，季清苑也在此时松开他，倒退了两步，笑容刺眼：“我说过那个假消息是引你出来的诱饵，但其实不是。”
　　三大族系的精英们已经集结完毕，在山顶的平地上围成半圆，环视着他们，季清苑又退后了一步，眼神仍然和他胶着着，然后开口，声音清晰沉稳：“真正的诱饵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