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32、N2：箱子

　　姜闲瞪着他，企图用目光让他回心转意：“你疯了。”
　　“我没疯。”
　　“你不能就这么去找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两人坐在最常去的夜总会包厢里，外面是密集的音乐和鼓点声。季清苑靠在软皮沙发的椅背上，仿佛是睡着了，但他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有点线索，我总能见到他的。”
　　“你知道这事暴露了就是叛国罪吧，说不定案子还会送到我这，”姜闲想一巴掌打醒他，“我不想亲手绞死你。”
　　“现在早就改成毒物注射了。”
　　姜闲再一次用那种“你竟然还敢开玩笑”的死亡目光注视他，可惜对方仍然没看见。
　　“听着，”姜闲用有生以来未曾动用过几次的严正语气说，“宿洵不是傻子，他应该知道这消息是假的。国民报社白纸黑字已经写过了将军因为飞机失事而死，虽然‘睡着了因此未能及时使用能力’这种理由傻得冒泡，但是他们正儿八经宣布宿家的家主已经死亡。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消息来源失误将军奇迹生还’的报道，你觉得他会信吗？”
　　季清苑用手捂住脸：“没有什么信不信的，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他一定会去确认的。”
　　“你得对他的智商有信心，你不能以身涉险去找他。”
　　季清苑摇摇头，他没告诉她自己已经见过宿洵三次了。
　　姜闲大声叹气，她早听说过恋爱使人变傻，没想到季清苑也会落此窠臼。她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现在居然向他倾诉自己在叛国的边缘，向别人倾诉这种计划本身就预示着智商出现了危机，即使自己是死党、损友、青梅竹马。
　　“行动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季清苑突然把手放下来，侧过头去赏脸看了她一眼。
　　姜闲忍住爆发的冲动，一项一项说给他听：“报上登的是，载着将军的直升机将在南苑机场降落，由护送车队送往首府第一医院。所以机场有一队埋伏，到医院的几个比较隐蔽的街道各有一对，过程中任何发现敌情的分队向其他人报告方位，并且把目标驱赶向预期的抓捕地点。”
　　“我真怕他们不择手段在居民区放毒。”
　　“以上次的经验来看，抓不到的话说不定真有可能放毒，事后让媒体报道成化工厂爆炸什么的就可以了，”姜闲瞥了他一眼，“除非你愿意出手抓你的小男友，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之中？”
　　“你对我真有信心，”季清苑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这次不只是国安局的追捕行动了，其他家族也都派了人，说不定轮不到我出手呢。”
　　姜闲知道上头的命令是“就地处死”，她很理解季清苑，这次他不能再逃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安慰性地拍拍他的手，季清苑突然一把攥住，姜闲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我有办法，”季清苑不顾对方制止的神色，继续说下去，“我可以去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留个言，约他在一个时间地点出来见面，然后告诉他这一切。”
　　姜闲眨眨眼，勉强接了一句：“留言？”
　　季清苑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样东西，姜闲无语的神情在包厢红黄色光圈交替的舞台灯效果下依然清晰可见：“一副墨镜？”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带着的墨镜，”季清苑举着镜架左右打量，“我可以买几个同款，把日期和地点刻转成数字刻在镜架上，留在开阔但是不起眼的地方，他的空间感知能力极好，而且在现在这种危险时期能力肯定全天启动，发现在不正常的地方有一副墨镜，肯定会看一看的。”
　　姜闲仍然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该说些什么，季清苑接着自言自语：“北边山区里有一个山中湖，那里做见面地点就很合适。”
　　“等等，你真的要干？”姜闲不顾妆面抹了一把脸，确定幼时玩伴真的是疯了。
　　如果宿洵到这些伤心地故地重游，如果他能发现季清苑留下的信息，如果他愿意赴约，这一切才有可能实现。季清苑只能把最后的结局赌在一连串的巧合上，但他现在别无选择了。在事件之后他试着拨过宿洵的手机，但总是打不通，估计是坏了。他们两个人的联系危如累卵，只要其中一个人想断，就可以死生不见。
　　“我知道你爱他，”姜闲说“爱”字的时候总带着一丝辛酸，“但是万一东窗事发，你的家族会颜面尽失的，想想你的姐姐和弟弟？”
　　季清苑没有说话，他权衡利弊已经很久了，在上次事件之前他就一直用亲人来逼迫自己做选择。他知道他可以事先把灭族的计划告诉宿洵，以他们手下的兵力完全可以攻进首都让其他家族束手就擒，再不济集结起来也能从都城杀出一条血路。梅语初也可以选择拒绝升迁，帮宿洵从国安局的天罗地网里突围。但是他们最终选择了被动接受，因为世上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自己。
　　这次他很轻快地说了一句：“我想过了。”
　　姜闲知道他又开始难得执拗了，这位幼时玩伴平时圆滑处世，最擅长委曲求全精于算计，然而有些时候莫名地顽固。就像是高烧到四十度理智都消耗殆尽了一样，暴力起来眼睛都是红的。上次为了为了外甥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她知道劝不了了，自顾自喝起酒来，又想起婚前跟自己的丈夫约法三章说工作日控制饮酒，然后重重地把酒瓶砸在桌上，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酒精抚慰狂乱地用后脑勺撞沙发背。她疲惫地望向天花板，头发因为摩擦而杂乱，唇膏早就花了，看起来整个人处于中年危机。
　　就在她以为生活不能再烦的时候，季清苑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你能帮我两个忙吗？我知道很麻烦，但看在我们三十年友谊的份上？”
　　姜闲转头看他，未充满酒精的大脑反而一片轰鸣，在咬断自己的舌头之前她就说了：“好。”
　　季清苑感激的神色又让她想撞墙，他举起了一根手指：“第一，去抓捕行动的时候，在我喊‘等一下’之后，你马上卧倒。”
　　姜闲眯起眼睛，她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像猫抓的毛线球一样，在脑子里搞得乱糟糟的。她知道自己的发小不会害她，但这整件事太过诡异。
　　季清苑观察了她很久，慢慢地伸出中指：“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