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3、N1：事件后

　　“局长？”
　　季清苑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答话，下属于北辰站在那里，和以往一样惴惴不安。
　　“哦，”季清苑迟钝地起身，抓起车钥匙和不知道什么文件胡乱往公文包里一塞，好像他还会在家认真办公一样，接着大步走出办公室，“我先下班了，辛苦了。”
　　“局长，这是我认真排查之后得出的结论，这起连环杀人案……”
　　季清苑扫了一眼空的走廊，蓦地转身走向对方，于北辰不明所以地倒退了好几步，季清苑放低了声音：“什么连环杀人案？这是自然死亡。”
　　于北辰斗胆又说了一句：“但是局长……”
　　“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这件案子，”季清苑拍了拍他的肩，想着这个老好人，明明是个二级，还是因为自己的出身活得像个惊弓之鸟，语气非常友好，“工作别太钻牛角尖，今晚就别加班看卷宗了，我带你去个放松的地方。”
　　于北辰一脸良家妇女被拐入风化场所的惊恐：“我平常不去那种……”
　　固有印象是多么可怕，就算自己从良已久，这个社会就是记坏不记好，季清苑愤愤不平：“谁说要去那种地方了？我看起来没有高雅艺术的细胞吗？”
　　于北辰心惊胆战地补救：“没有没有，艺术家大多数风流成性。”
　　季清苑本来伸出手想推着对方的背向前走，想起喜欢吃醋的某人又收了回去：“艺术家大多数命途多舛。”
　　地方虽然不大而且偏僻，但是安静雅致。小巷深处的酒吧牌匾上黑底银字写着“脱离”，里面只有一架简易钢琴，也只有一个低吟浅唱的歌手。歌手带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但昏暗的灯光下还能看出北方人种的白皙。
　　于北辰似乎听得入迷了，上司对他说要出去吸一根，他都忘了恭敬地回应。
　　季清苑出了酒吧门，到旁边那条看着就像夜晚犯罪现场的小巷，被穿堂风一吹，本来满怀愁绪的心情就多出了一点落寞。尤其看到巷子里还有一个斜靠在墙上的人。
　　“你就确信一定能见到我？”季清苑握着烟盒的手在身侧敲敲打打，“万一今天晚上我没来呢？”
　　“这是很普通的概率问题不是吗？不来概率就是零。”宿洵勾勾手指，烟盒飞到了他手中，“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就是特别烦，因为你那些恶心的犯罪现场，”季清苑皱着眉头走过去，面对着他靠着小巷另一边墙，“你能别玩那些行为艺术吗？”
　　宿洵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觉得我会杀人？”
　　“我在跟你说行为艺术，别扯开话题。”
　　宿洵站直身走过来，伸手揽住他，还是偏离了原来的问题：“我只是突然又想起这首歌了。”
　　季清苑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对方腰侧：“我以为你会更想念早餐那条爆炸的鱼。”
　　宿洵突然笑起来，他一笑本来就可怕，在现在这种处境里还要惊悚。梅语初曾经声称让宿洵笑着走进幼儿园比大灰狼血淋淋吃掉小红帽的故事管用得多，这一声明当然又换来了将军一个怒视的眼神，不过他平常的眼神就是这样，所以没有什么威慑力，这话还是传开了。
　　“你们还是没查那些案子，都两起了。”
　　“你很希望我们查？”季清苑感觉对方朝着他的侧颈咬了一口，恼怒地推开伏在肩上的脑袋，“留下印子我怎么跟别人解释？”
　　“被家里的猫或者狗咬了？”
　　“谢谢你的想象力，”季清苑努力把头往旁边侧一点试图躲开这个大型犬科动物的牙口，“一个一级能力者被动物啃出了一脖子牙印，这可真给我长脸。而且我家没有狗，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那条是我弟弟的。”
　　“你可以要回来，说不定我还能让它给你带个信。”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就去之前的那个地方等我，别跑到市里来！”季清苑猛地推开对方又揪上领子，全然不顾是自己当初说别见面因为太危险了，“也别天天呆在一个酒吧外面守着我，太可悲了。”
　　宿洵想着从遇见你那天开始我的生命就够可悲了，但对方在黑暗中还流光溢彩的眼睛让他有点失神：“我可以在你相亲的餐厅外面埋伏你，反正你会去的高级餐厅就那么几家。”
　　又来了。季清苑叹气：“你离我远点。”
　　干脆利落的否决。“不行，你相亲的时候我得盯着点。”
　　“我是说你现在离我远点！”季清苑用膝盖顶他，仗着对方的能力完全没留情面，“我喘不过气很难受。”
　　“不行。”
　　季清苑哀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爱上的人是个傻子，严肃得吓人，不懂得自保，时不时同情心泛滥，还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在酒吧外面瑟瑟发抖等一个小概率事件。当然，这些加在一起，都没有爱上自己这一件事来的蠢。
　　“我的下属还在里面，我说了出来抽会儿烟的，不能待太久。”
　　电话漂浮起来：“打给他，说你有事先回去了。”
　　季清苑又哀叹一声，拨通了电话，于北辰很轻易地甚至听起来有些高兴地理解了上司的不告而别。季清苑疑惑着挂了电话，宿洵还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季清苑耸耸肩：“你是打算玩什么小巷场景扮演吗？”
　　对方低吼一声吻了上来，季清苑只抱怨了一秒身后的墙太硬，接着就沉溺在唇齿交缠中。
　　酒吧里的歌声缓缓起伏，街口的昏黄灯光倾泻下来，季清苑昏昏沉沉的脑细胞突然因为刚才的一句话灵光一闪。
　　原来是这样，自己早就该知道的，如果他还配得上最高学府的那两个学位的话。
　　“我们去异域吧，”季清苑把下巴磕在对方肩上，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你一直在边防，对异域很了解，而且现在防护措施这么完备了，即使有辐射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亚兽要难缠一点，不过我们两个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你觉得呢？”
　　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他需要一个被原谅的可能。之前他没有想过一走了之，他甚至觉得至少可以保住宿洵一个。现在已经太晚了，不过如果宿洵愿意走，他可以立刻放弃一切，地位、名声、财富，甚至家族。
　　起伏的呼吸停住了，半晌之后他得到了回答：“我还有事要做。”
　　果然。
　　“你铁了心要干到底，是不是？”季清苑慢慢地站起身，“你知道边防部队现在已经被接管了吗？你和一个民间反动组织，你们能改变什么？”
　　宿洵脸上一瞬间的神情让季清苑后悔得痛苦万分，他不应该提边防部队的事的。但是对方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的严肃平板，只有季清苑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不会这样的，一般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他就不再是自己的爱人而是宿家的继承者，虽然这个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对方丢下一句“会变好的”，有些形单影只地走向小巷深处，临走前也没有忘了吻自己的额头，那上面还有浅浅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