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28、N2：箱子

　　如果不是害怕牵连居民，宿洵还可以逃脱地更快一点。国安局大概考虑到了他的这种顾虑才把追捕地点直接选在了市内。
　　他扯出一块墙体挡注四面倾斜而下的子弹，同时让身后的一个追兵和电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他用路上的车辆组成掩体，把飞来的手雷投射回去。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后他逃入建筑。电梯后闪出一道人影，他下意识地让身后的金银饰品专柜的项链戒指飞出来在那人身上划出血痕。
　　那人轻巧地一一闪躲，试图从空中翻越跳到他眼前，宿洵飞速地定位发力，扼住对方的喉咙，却在看到银色眼睛的那一刻愣神了。对方抓住他分心的时间脱困，将他摔到商场的一个隐秘角落。宿洵听到一声脆响，发现季清苑送给他的手机因为和墙相撞的冲击力正式寿终正寝了。
　　“暂时停战，我有话跟你说。”那人高举双手，虽然这表示未携带武器的动作对能力者来说毫无说服力。
　　宿洵看他的五官轮廓，虽然有家族相似性，但他和季清苑相差太大，也许是气质原因。
　　“哥哥嘱咐我手下留情，”特工的脸上是和身后狼藉很不相称的一派天真，“当然我知道手下留情不是指我对你，你不需要，但是国安部精英倾巢出动，如果你想全身而退，就按北边的路线走。”
　　宿洵想起了那天季清苑和他窝在沙发上看有关囚车被劫的新闻，季清苑异常认真地告诉他：“要逃一定得走北边。”
　　他早就知道了，宿洵听到一个声音对着他冷笑，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像往常一样调情、勾引，也许他就是想找人上床，你这个蠢货。
　　他连路线都规划好了，上次约会就是一次预演，从市中心直通北边山区的隐秘之地，消失在山林里然后那些精英们就再也抓不住他，从此就改名换姓苟且偷生在荒郊野外，算是对自己的最后一点怜悯。这是什么？嫖资吗？
　　“冷静，”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燃起的熊熊怒火，“他很抱歉，但希望你能想想自己的家族，他们还需要你活着。”
　　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们的计划不是赶尽杀绝吗？宿洵握住了胸前的戒指，这举动现在看起来悲惨而愚蠢。
　　“他在哪？”
　　“往北边走，他就会在北城门等你。”
　　然后宿洵明白了，他就是灭族行动中的王牌，早已安排好的、两个最高级能力者的对决，他们最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季清苑，虽然自己早就落到他手上了。
　　然后响起了爆炸声，对面的人咦了一声，表明这不在计划之内。但还是朝自己点了点头，用眼神催促快走。宿洵咬咬牙，差点碾碎那圈冰凉的金属，等他见到他，他要亲手攥住他的心脏，问他这一切究竟算什么，如果对方还有心的话。
　　宿洵可以想象那对夺人心魄的眼睛带着一丝调侃，冷漠傲慢地微微挑起下巴，用往常一样戏谑的口吻说：“就是给自己找点乐子。”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掉入这个陷阱，就因为远望的那一眼。
　　口腔内壁咬出了血，宿洵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当然还记得那条路线，从世贸中心转到绿地公园，东北角出口有一条小巷能抄近道到用来圈钱的都城古镇，就是要防着小巷两边的窗户里随时可能泼下来的洗脸水。他是从北城门口旁边的一道破损的矮墙出去的，但他今天不会从那里走了，如果季清苑是守在城门口的那个。
　　后面传来三大族系精英们受挫的怒吼，夹杂着通讯器相互汇报路线的声音，爆炸声还没有停止。宿洵看到了正门口成列的警车，还有荷枪实弹齐齐对准自己的枪口，好像子弹密集一些就有可能打到他身上一样。
　　但是季清苑不在里面，宿洵扫了一眼就知道了。
　　他还怀疑了一会儿是否这个骗子会从某个大厦的楼顶朝自己后脑勺来一记，但和国安局的人在城门口缠斗了很久，季清苑始终没有出现，不仅如此，包围圈也没有那么尽善尽美，警队不知是人手不足还是对他不够重视，防线一角的两个新人穿着还没有洗贴身的队服，看着这形势有些瑟瑟发抖。
　　这大概就是宿洵打晕他们的原因，他从北城门逃出去，身后仍然跟着壮大的精英部队，誓要追他到天荒地老。他们大概要采取消耗战术，等他的精力没那么集中，定位没那么精准，然后就把他和家族的其他人一同埋葬在历史的烟尘里。
　　他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这可能有些滑稽。征战多年的将军没有杀过人，在十二家族还割据一方各自为政的时候这绝无可能，但已经组建千年的联盟要求军队一致对外，他的敌人从来不是人类。监狱的刽子手、国安局的特工，甚至警察，比如季清苑，手上的鲜血都比他多得多。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大开杀戒的一天，一个纪念日。
　　季清苑仍然没有出现，从身后国安局队长的脸色上来看，宿洵有点猜到了始末。他有点自嘲地笑笑，季清苑终究还是逃走了。
　　连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都不留。
　　如果真的能选择死亡的方式，他宁愿临死前能够抓住季清苑的手，让对方看到自己身上最后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流失，只要这能伤害到对方，不管是今后能使他稍稍歉疚或是想起这一段回忆时叹一口气。
　　少了居民们的阻碍，反击要容易得多，山区的防滑坡顷刻土崩瓦解，山体卷着百年老树朝疲惫的特工们砸去。山峰一层一层剥开，沙土遮天蔽日。
　　素质井然的国安局人员们没有被妨碍多久，他们将以吨计的石块砸回去，然后戴起了面具，宿洵猛地一震。
　　再强的能力也没办法防毒。人烟稀少有助于杀戮，这是双向的。
　　预期的刺鼻气味没有来临，突然尖锐的震动声响彻天际，宿洵紧紧捂住耳朵跪在泥地里，感官触须正在一点一点淡化流失。他向四周看去，追兵们似乎也是同样的境遇。
　　然后，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几十个人影从不知哪个地下溶洞里破土而出，像极了民间传说里无父无母的天降英雄，就是有点灰头土脸。
　　有一个拍了拍白色面具上的土（似乎非常没有必要），走到他跟前，不由分说地就打破安全距离开始翻他的眼皮，宿洵要是还有意识必定和他决一死战。
　　“暗金色头发、灰绿色眼睛，特征明显，”对方放过他的眼睑，又拍了拍他的腿，“能动吗？我受人之托来救你的，我得保证你没缺胳膊少腿。”
　　宿洵带着模模糊糊的意识还想问那个委托人是谁。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骑士会会员啦，”对方没有丝毫对伤员的同情心，确认他生还之后就一把拽起来顺便还捅了旁边一个特工一刀。
　　本来他们都走远了，这个人突然又跑回来在嚎叫声中沾着特工伤口上的血蹲下：“等等，我先把猫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