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22、N2：箱子

　　飞机的起落架在四个怀抱着枪的士兵注视中下落，迎面扑来一阵扬尘。士兵们的表情无懈可击，只有眼角眉梢在默默交流宾客到来的种种感想。
　　梅语初看着轮椅从特制的坡道滑下来，虽然知道非常不礼貌，还是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好酷炫，自己要是也能坐上去试试就好了。
　　轮椅上的魏梓则捕捉到了她的注视方向，心领神会地给了她一个微笑，梅语初立刻把背挺地像摩天大楼的钢筋那样笔直。据说科技部魏家的继承人智商高到能读心，她早该知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我没有将军亲自迎接的礼遇？真是人情寡淡啊，”魏梓则右手的食指在轮椅扶手的屏幕上滑动，平缓地前进，“亏我千里迢迢拖着病弱之躯来给他升级装备，早知道就应该让他在一尺厚的防护服里闷死。”
　　梅语初自动露出了那种“在不知所措时必备的没有意义的微笑”，右手作了引领方向的手势：“将军在指挥室里等您。”
　　后面鱼贯而出的科技部的高级工程师队伍，带着一个比一个厚的圆框眼镜，肤色苍白得一看就终年不见天日。梅语初后悔没有组织一个迎宾小组献上最好的防晒霜，这么无暇的肤色晒伤也太可惜了。
　　领头的魏副部长尤其白得让人想反射性地掏出墨镜。魏梓则在三大族系内是声名远扬的闭门造车式人才，拥有和自己年龄一样长的病史，化验单上一片红灯，见风就倒，剩余的力气不足以支撑直立行走，以至于三级的能力检测报告几乎就是废纸一张，能力测验那天可能是他人生中唯一健康的一天。
　　在西北微尘含量超标的空气里暴露了三分钟之久，魏副部长又开始剧烈咳嗽，让梅语初想起古代那种让仆人抬着香车脚不沾地的富家公子，然后又后悔没有事先把这块地圈起来进行物理沉降。
　　幸好少将的轻微洁癖让指挥室里的细菌含量还处于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梅语初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然后身旁的副部长又因为这刺激性气体开始大幅度排出肺里的空气，让她有一种想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丝质手帕的冲动。
　　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魏梓则也没有费心寒暄，问了一句：“防护服的样本在哪里？”
　　宿洵招手让两个士兵带着材料组的工程师们走了，然后信息组的科学家们开始聚在侦察系统的显示屏前面叽叽咕咕地说话，生物组的则以激动的心情去仓库参观新鲜出炉的亚兽尸体。
　　“你不一起去？”宿洵对儿时玩伴单手撑头若有所思的状态感到疑惑，“之前难道不是你隔着电话朝我大吼说让我下手轻点活捉几个回去的吗？”
　　“你们这有无菌实验室吗？”魏梓则用仅存的力气瞪他，“没有？没有还问什么？”
　　宿洵用超乎寻常的耐心又询问了对方的工作近况：“新型炸药的研究有进展吗？”
　　“如果我最好的工程师没被下狱，那倒是有可能。”魏梓则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朝指挥室尽头的一个房间做了个微弱的手势，两个人朝那里走去。
　　梅语初按压着强烈的好奇心不去思考两人可能的密室谈话内容，满足于待在指挥室看工程师们进行系统试运行。
　　梅语初看着工程师们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忍不住问了一句：“新的系统能侦测出亚兽的能力等级是真的吗？”
　　其中一个工程师抬了一下黑框眼镜，然而刚推上的镜片又开始缓缓往下滑，他又推了一下，回答：“要等他们使用能力才行，就像能力测试的原理一样，其实就是根据破坏范围来推测等级。”
　　“不是说血液检测有突破了吗？”
　　“那是生物组那边的事，”工程师耸耸肩，“他们还在定位基因序列上和能力有关的碱基，所以需要有能力的亚兽回去做活体实验，如果成功，以后的等级测试就可以直接通过分析基因进行了。”
　　梅语初想对亚兽们表示同情，然而想起近似冷血动物的表皮就立刻打了个寒颤，对小白鼠们奉上怜悯还要容易些。
　　屏幕上突然弹出了红框的警报，整个房间亮起蓝色的闪烁灯光，把工程师们的脸照的犹如鬼魅。呆滞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刚才说话的那一个指着上方的微缩显示地图，地图上的红色小点表示亚兽的实时位置，稀稀落落地往边境这里平稳移动着，他犹豫着问了一句：“不用出击吗？”
　　“蓝色的，”梅语初走到中央屏幕上用食指在蓝色的感叹号上按了一会儿，警报解除了，“最低级别，一般都不用整合队伍。别急，等将军出来再说。”
　　宿洵就在这时配合着从房间里出来，脸色和平常一样生人勿进。其中一个工程师脸上露出了“能不能测试一下新的定位导弹”的渴求神色，另一个胆子大的直接说了出来。
　　梅语初默默数了三个数，然后在心里说了一句“不用这么浪费资源”，同时宿洵不约而同说了相同的话。梅语初在脑海里大声说了一句“全中！”，思考着这恐怖的同步率是否预示着自己离变成冷血军队机器不远了。
　　工程师们抬了抬眼睛，露出不是很理解句义的困惑时，将军已经一个人出门了。梅语初看着屋顶露台的实时录像，画面中的宿洵走到栏杆旁边，左手边是指挥室屏幕的简化版本，显示出亚兽的分布范围和位置。
　　梅语初找了个椅子舒服地坐下，看着望远镜传来的远处的实景。刚开始还是一片死寂，沙棘在灰黄的平原上，就像毯子上冒出的几根刺。然后突然有烟雾开始飘散起来，范围逐渐扩大，沙尘逐渐攀升，在平地上竖起一道数十米高的屏障，轰鸣着开始向远处移动，形成了沙漠海啸。
　　屏幕上的红点开始停下，随着风暴席卷着肆虐而来，又向反向移动，速度逐渐放缓，最后停住。
　　梅语初看了一眼，露台上的宿洵还只是以他最标准的体态站着，留给摄像头一个背影。肩膀宽阔，军装的线条走向还能显出倒三角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就像是被造物主偏爱的男人，梅语初不知道他集训的时候为何如此地混球。
　　“在首都很难发挥能力，我有的时候都忘了他是个人体核弹，”魏梓则驱动着轮椅缓缓地从后面滑过来，很不满意地板着脸，“看样子又没有给我留活口。”
　　“这次的亚兽能力等级低，数量也不多，估计将军没怎么考虑精度。”梅语初干笑着，其实有一丝危险他就不会考虑留活口的可能性。
　　指挥室还沉寂在震惊的氛围中，屏幕上又弹出了另一个警报。
　　“地震？”梅语初感受了一下脚下的地面，确实有轻微的震感，桌上的水杯左右晃动的平面似乎呼应了她的想法。
　　宿洵走进指挥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纠正了体态，梅语初在神经系统向腿部肌肉下令之前就迅速站起来。
　　能力者对空间的波动自然很敏感，然而宿洵脸上微妙的沉重感还是让她感到疑惑，随后似乎是被心有灵犀的上下级关系诅咒了一样，梅语初想起了西北方向的大型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