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16、N1：事件前

　　宿洵走出教会大殿的时候，外面寂静无声，只有几个停车场的门卫老头在打牌，见到他赶紧站起来鞠躬。宿洵知道他们怎么腹诽的：这群三大族系的老爷们明明用不着交通工具，买车买的比鞋都多。然而神灵在上，这些话也就只能心里想想。
　　“您是要提车吗？”其中一个恭敬地问。
　　“不用，”宿洵似乎有些心虚地解释，“家里有些事要处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收到短信的时候元首正在和三大族系十二位部长及亲属一起聆听主教的祝祷，宿洵才刚回到首都就被拉过来旁听，没到一刻钟头往下一垂险些入梦。幸而手机振动震醒了他，在祝祷的时候偷看电子设备是大忌，宿洵只能借口有急事跑到殿外查看。
　　明明最初约法三章是他定的，最后一意孤行要打破的也是他。现在大白天的发短信，更不要说自己在边防的时候老是晚上打电话来撩拨他，有几次明显处于喝醉的状态下。约了自己祝祷之后见面，没想到才开始没多久短信就像催命鬼一样发过来让他早点赴约。
　　宿洵往北边的山那里行进。等他看到那个惹了一身桃花债的冤孽，已经到了太阳最耀眼的午后。
　　季清苑平躺在车顶，双手放在胸前，脸上盖了一顶宽檐帽，似乎是睡着了。宿洵绕车走了一圈，季清苑也没动作。
　　宿洵在季清苑的耳侧位置站定，低低地说了句：“你这样也不嫌热？”
　　季清苑仿佛是嫌麻烦一样，伸出一只手微微把帽檐往上抬了一点，余光瞟了他一下：“你怎么不听祝祷跑过来幽会？神还在看着你呢。”
　　宿洵把胳膊搭在车顶上，隔着帽子看他：“说得好像你信那些东西一样。”
　　“现在年少轻狂，当然是不信，”季清苑又把帽子严丝合缝地放下，“等以后我也身居高位了，整天想着权谋争斗朝不保夕，总要找一点信仰支撑一下，等那时候说不定我比谁都虔诚。”
　　宿洵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信你会变成那样。”
　　“我可要提醒你，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季清苑隔着帽子闷声闷气地讲，“生活作风不检点也就算了，平常也不见我劫富济贫，为民除害。要是权贵犯了事，能秉公处理我尽量秉公处理，可是后台太硬的话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平民被诬陷了，我尽量给他们脱罪，但要是因为帮助他们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我也犯不着趟这趟浑水。我的良心不多，刚好够我自保之后使用。”
　　宿洵伸手拿开他的帽子：“你为什么突然又说这些。”
　　“太阳这么厉害，你想让我晒伤啊！”季清苑一挺身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宿洵，皮肤在强光照射下白的几乎透明，“赶紧还给我。”
　　宿洵捏着帽子不答话，季清苑就用念力往回撕扯，宿洵微笑着看他，始终不松手。季清苑抢了一阵，担心帽子要被扯坏了，又放弃了躺下去，手在脸上搭了个凉棚：“随你去。”
　　“你觉得平民会信这些吗？”宿洵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帽子，“他们是因为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才没有得到神灵的祝福成为了普通人，只要辛勤劳动一心向神，来世就能成为能力者。”
　　季清苑切了一声：“应该信吧，信了就没有那么痛苦了。也不知道这些鬼话是怎么编的，现在有些能力者无法无天，也没见他们担心自己的来世。”
　　宿洵开口：“如果教义是人人平等……”
　　季清苑打断了他：“你今天出来见我，就是为了谈论信仰问题的？”
　　宿洵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那你想谈什么？”
　　“我快热死了，”季清苑向上望着，“你快把车里的水箱拿出来，往我身上撒一点。”
　　“知道热你还在大中午躺在车顶上？”
　　“你废话太多了，”季清苑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快撒。”
　　宿洵瞟了他一眼，延伸感官触须，从打开的后备箱里将它移动出来。季清苑半眯着眼看着：“记得均匀一点……你干什么！”宿洵打开盖子从头到脚把水泼了个干净。
　　季清苑跳下车，水淋淋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的晃眼，从衬衣到西装裤湿的及其贴身，始作俑者单手搭在车门上好整以暇地欣赏他。
　　“你可别告诉我你连水流都控制不好，亏你还是一级，你打算怎么赔我的衣服？”
　　“我又不是赔不起，”宿洵上上下下打量他，湿透的衣服被这目光剥了个干净，“你没有替换的，我把我自己的赔给你。”
　　“无耻流氓。”季清苑边看着他边摇头，单手迅速地解开了扣子，还没等宿洵看仔细，脱掉上衣从山顶上一跃跳了下去。
　　宿洵明知他出不了事，还是有些心慌地跑了两步。到山崖边上的时候才看到下面有一个山中湖，边上溅起了一点点水花。过一会儿一个人头露出来，向他招了招手。
　　虽然宿洵不信教，还是咒骂了一句前世冤孽，飞速地脱掉衬衣跳了下去。季清苑往一边闪了闪给他让出空间，在他探出水面的时候在握住对方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祝祷还没结束呢。”
　　“你还想拖着这一身的水回去听祝祷？”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季清苑抹了抹前额的水，“我请了病假，专门到深山老林里和情人幽会。”
　　“那你还开车？”
　　季清苑耸了耸肩：“好久没训练能力了，想练练控制车辆的精度。”
　　“所以你坐在车里，拖着车，跑到了山顶？”宿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有多无聊？”
　　“见不到你的所有时候都很无聊。”季清苑露出了那副有些委屈的表情，水淋淋的银眼睛盯着他，目光直击心脏，躲得过是三生有幸，躲不过是命中注定。
　　宿洵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爱上这个彻底的享乐主义者，他们的关系永远见不了光，说到底他们除了□□关系什么都不是，他们认识一年，见面时间加起来不到半个月，但是自己好像能随时把命交出去一样。他把口袋里的圆环拿出来的时候，平常手持□□发射按钮的将军居然有点手抖。
　　季清苑盯着宿洵的表情而不是戒指，刚刚自己就感应到对方口袋里的凸起了，所以他才说了那番话来阻止这个动作，但是现在对方的表情专注，显然是认真的。
　　“你知道我们不能戴着它。”他的声音有点抖，他们不可能结婚，永远也不可能，只有戒指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是个承诺，”宿洵显然因为他没有直接拒绝松了口气，“你可以挂在脖子上。”
　　季清苑觉得有天罗地网在迎面向他扑来，事情远远超出了他在宴会勾引对方时的预料，而他现在无能为力，只能紧紧地握住那个圆环。
　　他永远不可能和这个世界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