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11、N1：事件后

　　季清苑打开门看见父亲上门的时候并不怎么惊讶，只是很抱歉地说了一句：“屋子里有点乱。”
　　等季凌阁走到客厅的时候，酒瓶和外卖盒子已经分门别类打成包裹扔到了门外，充分证明一级们需要管家纯粹是为了彰显威严。
　　等他父亲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连灰尘都吓跑了。
　　季清苑不舒服地把重心在左右脚之间来回转换，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坐下，于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我去泡杯茶？”
　　一把椅子从餐厅移过来，在沙发前面停下，季清苑哀叹了一声，十分乖巧地坐下了。
　　“你看过张部长那件案子的现场了？”
　　“看过了。”
　　“有什么想法？”
　　季清苑瞟了一眼季凌阁的表情：“其他家有什么想法？”
　　季凌阁把右腿搭在左腿上，看样子真是单纯来讨论案情的：“其他部长们都觉得是宿家逃掉的那个小子和反动组织联手干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表面上？”
　　“总不能当着其他家族族长的面说‘我觉得也可能是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干的’吧，有一个明面上的共同外敌当然是最好的。看你的表情，你不认为是他杀的？”
　　季清苑很简单地说了一句：“不可能是他杀的。”
　　季凌阁的表情没有变化。
　　“因为监控录像被破坏的时候，张部长已经死了。而且，以他现在的处境，不会在案发现场待上三个小时那么久。其实把死亡和分尸两件事拆开来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矛盾。在分尸之前，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死的悄无声息。但是分尸大张旗鼓，唯恐别人看不出来这是仇杀，甚至凶手还特别留下那个图案……为什么高层不认为是自称假面骑士的人单干的？”
　　季凌阁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露出了赞赏的表情：“因为在等级档案里，宿洵是唯一一个能做到破坏这种等级安保系统的人，那个骑士如果真的插了一手应该最多也只是帮凶，至少三大族系现在普遍的共识是这样。”
　　“如果有人能力测试没使出全力呢？”季清苑看着他父亲，“测试结果的可信度我们心里都有数，他未必是唯一能做到的人。总之这起案子有两股势力，一个想不引人瞩目地做掉张部长，一个华丽夸张地分尸。后者是宿洵和那个什么骑士，前一股势力，能有这样实力和动机的，只有三大族系的人，”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或者张部长就是自然死亡，虽然可能性很低。”
　　“看到尸体被搞成这样之后，谁会觉得这是自然死亡？”
　　季清苑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和他相似的银色，虽然里面的光芒早已隐去：“您跟我说句实话，张部长的死您到底有没有参与？”
　　“在此之前，”季凌阁悠然把目光移到季清苑脸上，“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宿家的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清苑知道彻底被将死了，他的父亲最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来回避问题。他尽量不露出慌乱的表情。这很难，自己的父亲从小就很擅长看出自己在不在说谎：“为什么这么问？”
　　“先是故意让行动失败，然后是闭门不出。无辜的人受害者你见过的不是一个两个，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我只能认为这次的人对你而言有什么不同。而且近一年你行事也跟以前不一样，没有那么荒唐了。”
　　“我只是幡然悔悟了不行吗？一直寻花问柳也没有那么有趣。”
　　“那就找个人安定下来结婚。”
　　季清苑就知道话题会转到这里：“我觉得我不适合婚姻，跟一个人长期同在一个屋檐下，听起来就很难接受。”
　　“你不能不结婚，神明不允许。”
　　季清苑带着混合惊诧和不屑的表情摇摇头：“你不会指望用教义能说服我吧。”
　　“我知道你不信神，三大族系很少有人信，”季凌阁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但它是我们地位的来源，至少在表面上，你要尊重他。”
　　“每个人都有主宰他的神，”季清苑看着自己的手，“不单指宗教意义上的，只是一种信仰。有时是父母子女，有时是暴力美学，有时是一般常识，有时是损益计算。”
　　季凌阁饶有兴味地看着儿子：“你觉得我的神明是什么？”
　　“家族。”
　　“那你的神明呢？”
　　季清苑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是享乐吧。”
　　季凌阁笑着站起来，走到椅子旁边，把手搭在儿子肩上：“你是家族的继承人，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有时候你顾虑的还是太多了。”
　　季清苑对着自己微笑：“我已经尽量不去思考神明以外的其他因素了。”
　　“那就振作起来，”季凌阁拍了拍他，“你的停职期结束了，把自己收拾一下，明天回局里上班。从现在开始回归正常，否则怀疑的就不只是我了。”
　　季清苑耸了耸肩：“我还得去相亲吗？”
　　“当然。”
　　“我会努力保持正常，但是作为回报，能不能不要逼我这么早结婚？”季清苑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拜托？以我现在的状态，结婚了对方也会看出不正常的。”
　　季凌阁的神情又回到了万年不变的平板，他把手撤回来：“你是认真的？”
　　“如果您又想朝我丢镇纸的话，我可以理解。”
　　“给你添一道疤对我有什么好处？”季凌阁走到了门前，没有回头看，“我可以宽限你一点时间，但你始终要回来的。”
　　“谢谢，一点时间就够了，我需要让自己冷静一下。”
　　“对了，姜检察长的女儿马上要结婚了，请柬我放在桌上了。”
　　季清苑梦幻般地说了一句：“她终于也要结婚了吗？”
　　“谁都有过这么一段，”季凌阁打开门走出去，“但是现实终归是现实。”
　　谁能想到姜闲竟然有一天会找到一个固定伴侣呢？季清苑让椅子回到餐厅，走到沙发旁坐下。这个世界还真是会逼人和解呢。
　　其实就算自己的父亲不说，与酒为伍的日子也要让他终结了。毕竟自己答应过，从今往后不再做无谓的折磨。神明也是需要拯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