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10、N1：事件前

　　“在这里看到的星星比首都亮得多。”
　　宿洵掸了掸身上的灰，四周看了一圈，只有季清苑坐的地方最干净，感叹了一句他的眼光之毒，贴着他坐在了砂石上：“首都的灯光太亮了。”
　　“你看十二星群。”季清苑指给他看，星空低垂得好像伸手可以触碰。
　　他们都听过教义里的创世纪传说，在地狱之火爆发时，十二颗流星坠落，化为十二勇士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这十二个人之后就留在地面成为守护者，也就是十二家族的祖先。长久以来，十二家族的能力等级要远远优于一般人类，霸占了能力等级的前三级的百分之六十，一级的将近百分之百。十二家族分为三支，一支掌管治安、审判，一支掌管财物、建设，一支掌管防御、军备，因而又被统称为三大族系。
　　“就算下面是人间地狱，夜空还是那么灿烂啊。”
　　宿洵侧头看旁边的人，对方银色的眼睛里盛了漫天星光，他张了张嘴，然后陷入沉默。
　　季清苑察觉到了暂时的安静，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了？”
　　“我……”宿洵愣了一会儿，“抱歉，看着你的眼睛，我忘了我要问什么……”
　　季清苑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微笑，惹得旁边的人皱起了眉：“你笑什么？”
　　“实话说，我对花言巧语还算是精通，这么多年来，我领悟到的精髓是，”季清苑倾斜了一些，把大部分重量靠在对方肩膀上，倒也没有嫌沾着煤灰的衣服脏，“像你这样毫不设防、懵懂的直球式表白，最为致命。”
　　宿洵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姿势看着星群，远处寸草不生的荒原在淡淡的星光下显得很苍凉。
　　“我提醒你要问什么，”季清苑把左手搭在对方的右手上，手指轻轻扣下去，对方立刻攥紧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到边防来？”
　　“梅语初说首都警方那边派来的代表是你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毕竟是设备改进以来最大的矿难，媒体都已经起了名字，叫‘六一三事件’，高层总应该派人来看看，”季清苑微微抬起头，吐气临近对方的耳廓，“至于为什么是我……这你还用问吗？”
　　宿洵心里跳出淡淡的希望火花，在这巨大的灾祸面前这微小的快乐显然不合时宜，他没有开口。
　　“为什么不说话？我就是因为你来的，”季清苑气恼地戳他，“救援本来就应该警方这边接手，你赶紧把自己的亲卫边防部队调回驻地，矿难不关你们的事。”
　　“救援结束了我当然会回去，现在人命关天，人手多一些总是好的。”
　　媒体报道这次矿难严重到了中央调派军队救援的程度，但事实上是宿洵得到消息后自己带着亲卫部队赶去了现场，毕竟驻地离受灾地距离近。埋头救援几天后，能腾出手的时候他才想起来给上面打了个报告。原本无意出动太多救援人员的中央，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接受既定事实，让媒体把这一自发举动改成了中央命令，并渲染成了贵族们对矿工生命的关切。
　　部下跟他说首都来人的时候，宿洵正穿着找不到一处干净地方的汗衫，不以为然地在灰黑色的干裂地面上抽着烟，轻蔑地嘟囔了一句“这次来的倒是比以往快，警局也不都是吃干饭的”，结果被一声清脆的“少将”差点呛出了气管炎。
　　黑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季清苑知道这家伙执拗的劲头又上来了：“我们不是都已经来了吗？而且救援最紧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把亲卫都调过来救人了，万一异域那边有什么动静怎么办？”
　　“科技部又不是吃干饭的，有灾害他们探测不到吗？又不是来不及赶回去。”
　　季清苑想起父亲接到宿洵未经允许擅自出动军队的报告时的表情：面具一样的脸轻轻动了动，冷冷地吐出一句“擅自离开驻地，他这是想造反吗”。
　　季清苑明白这表情的糟糕，上一次弟弟提起唱片的事时也是这种表情，接下来的几个月简直是狂风暴雨。宿洵得回去，不，他当初就不该来。
　　“你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能救出所有人？”季清苑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尤其是他直视他人眼睛的时候，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攻击下能不软化。
　　“不是……”宿洵的口气果然松动了。
　　“警队比你预想的来得早是不是？这件事中央还是很重视的，他们不会放着矿工不管。”
　　来得早确实是来得早，只是理由完全不同，季清苑知道怎样才能让警队去的最快。他跟高层说了一句“如果不赶紧派中央的人去救援，可能会出现叛乱和民变，更糟糕的是全国范围内的矿工罢工”，果然话刚一出口就被十万火急地派来了边疆。
　　“好吧，”宿洵最终同意了，“等明天看一下救援情况，没有大事我就撤回去。”
　　季清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庆幸争辩可以到此结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进对方手中：“拿着。”
　　“什么东西？”
　　“赃物。”
　　宿洵倒抽一口气，看着手里的手机。
　　“我随手拿的，追查不到来源，没有窃听风险。”
　　宿洵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句：“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四周只有夜空和干裂的风，季清苑银色的瞳孔突然逼近：“我快疯了。”
　　“什么？”
　　“你，”季清苑的手贴着他的衬衣滑过，“我快被你逼疯了，我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想到我一个警监竟然拿赃物，就为了能放肆地给你打电话。你一年一走就是十一个月，你这是要逼我英年早逝啊。”
　　宿洵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家伙该不会千里迢迢就为了给自己送个手机，救人赈灾都是顺带的，季清苑突然恶意地按住某个部位，随后若无其事地起身：“明天还要救援，不宜熬夜，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宿洵恨他逼真的表演，用能力让对方跌到自己怀里，季清苑虽然惊呼了一声，但丝毫不惊讶的眼神表示他早有防备。
　　“你大晚上跑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
　　“手机膈着我了，”季清苑往旁边蹭了蹭，“谁说我来是为了□□享乐了，我这么肤浅吗？”
　　“哦？”宿洵挑了挑眉，“那你是单纯来拯救生命的？”
　　季清苑的嘴略微动了动，宿洵觉得他似乎说了一句“是赎罪”，他想追问下去，但对方很不耐烦，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凑上来吻他，两个人白天忙着掀矿层，身上还有煤炭的味道。那句话太轻微，他之后一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