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9、N1：事件后

　　于北辰见到他的震惊表情让他知道自己因为停职喝到酒精中毒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季清苑知道自己状态不大好，不过跟和那个人在事件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已经体面多了。这是事件发生以来他第一天上班，额头上没有血块，闻起来不像纯度达到可燃标准的酒精，正装的领带也没有打歪，看上去几乎就是以前的季清苑，看上去。
　　于北辰抱着厚厚的卷宗几乎是像贼一样溜进他的办公室，季清苑皱着眉看他，于北辰觉得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职场万人迷的上司突然严肃了很多。
　　“不是说过了吗？”季清苑按着鼻梁看上去很疲惫，虽然离他踏进首都警视厅还没有五分钟，“自然死亡结案。”
　　“这可是部级长官死亡，真的就能这么随随便便结案吗……”
　　季清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想晋升的吧？因为你还呆在那个什么管理优化项目，所以我假设你想？”
　　“是的。”对方看上去有点被吓着了。
　　季清苑于是给了他一个“我在上次你提出那个傻逼的物资购买改革方案之后就说过了你全都没听进去吗”的眼神。
　　“但是查清楚之后，不是能避免今后类似的事件发生吗？如果能抓住凶手，不是就能避免造成恐慌，保护其他长官的安全……”
　　就是因为不能造成恐慌才不能追究啊，季清苑头疼地想着如何解释。而且里面还牵扯到一个本来已经死亡的人，这是核心机密，机密到连自己这个组织者的儿子都到了临近清缴行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角色，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你看，”于北辰的语速飞快，似乎少占用一点时间就不会显得自作主张，“尸体在死后至少三小时才被肢解，尸检没有发现其他外伤，肢解产生的伤口都是死后造成的。也没有查出毒素。但是因为内脏都被摘除粉碎，不能排除心源性猝死、肺梗死、急性出血坏死性胰腺炎以及其他猝死的可能。张部长本来就有心脏病史，也就是说，其实可能是心脏病发死亡。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凶手隔空捏碎了死者的某个重要器官，这种情况下外伤也不会出现，只不过需要很强的把握能力。”
　　“所以？”季清苑突然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那粉碎器官的理由是什么呢？看起来好像是要掩藏死因。如果是要掩饰猝死，把猝死的器官粉碎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如果是要掩饰脏器破坏致死，也没有必要粉碎器官啊？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凶手用某种难以检测出的药物引发了猝死。但是凶手既然恨他到分尸还把收藏的珠宝塞到肚子里讽刺他的地步，那不该直接让他药物猝死那么痛快，应该慢慢折磨他才对。而且这没办法解释死亡和分尸之间三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差，为什么要等三个小时才分尸？”
　　“这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你刚刚也说了，既然没有检测出毒素也没有致死外伤，张部长又有心脏病，还是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自然死亡的。”
　　“我个人觉得，既然有他杀的可能性存在，我们应该排查一下部长比较亲近的人，看看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说不定能查出一些疑点……”
　　“你应该知道自然死亡的案件不会派手下给你查吧，你觉得部长秘书有多大可能会私下接受你的调查？”
　　于北辰有些丧气地止住话头，知道除非出现新的进展自己几乎无能为力。
　　那时候他不知道还有具尸体在前面等着他。
　　“说到这里，案发现场的地板上不是有那个猫的图案吗？那是假面骑士的专用符号。假面骑士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季清苑对这个中二的名字很看不上眼，但是那个疯子对着所有人都要夸耀说“我就是电视里那种带着假面的骑士，很帅吧”！所以他犯下的一系列案件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假面骑士案”。本来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那种跑来跑去匡扶正义的闲人，经常在东城那块贫民区里乱窜，打倒一些流氓混混装个英雄什么的。假面骑士可能是个爱猫人士，匡扶正义之后也喜欢画一个带两只尖耳朵的猫咪图案，向全世界夸耀这是老子的杰作，很幼稚。除此之外，还喜欢在行侠仗义的时候经常发表各种莫名其妙的感言，比如“这个世界上有三大极恶禁忌，一是加糖的番茄炒蛋，二是加盐的小笼汤包，三是没有风险的暴力”，又比如“人和动物所有的不同之处，都是人性之恶”等等。再加上毫无品味的白色面具，很明显不仅精神有问题，审美也有问题。因为他也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甚至不经常跑到富人区里来，东城区的警察都没怎么管，拿他在作案时发表的名言集成语录，用白色面具的大头照当封面，当厕所读物看。
　　但是爆炸事件改变了这一切，在首都中心的民政部大楼遭遇轰炸，事后查明炸弹来源就是科技部之前失窃的新型炸药。大楼地下停车场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带两只尖耳朵的猫咪图案。自此之后性质就完全变了，袭击政府大楼和打断两个混混的肋骨不可同日而语，之前的案件迅速重新清算，但除了这个人是个狂热的爱猫人士，什么线索都没有。
　　借打击反动组织之名进行的针对宿洵的围捕行动中，他也出现了。当时国安部的精英队伍刚追到北边的山区，没想到名号里的所谓反动组织真的出现了。国安部的精英们惨不忍睹地溃败，被这个地下民众组成的小团体打的溃不成军，几乎都挂了彩，还包括警监本人的弟弟。
　　那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疯子当时拍着倒地的国安部朱沛组长的肩膀，大声说了一句：“在我眼里，我是正常的。所以疯的不是我，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然后带着负伤的宿洵扬长而去，走到半路好像忘了什么似的，又跑回来画了一个猫咪图案。大概是恐怖组织首领的一个男子大喝了一声：“别画了，会留下线索的！”戴面具的人也没有听，“我最讨厌没有风险的暴力，施暴了就要大胆承认！”。
　　于是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假面骑士是个反动组织成员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这个反动组织和他本人一样，没有什么线索。之前这个组织拦截过一次从西北边防来首都的囚车，事后根据抓回来的囚犯回忆，里面确实有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疯子。
　　其实季清苑对这个人和组织都略知一二，然而出于某些个人原因，他并不想尽自己的职责抓到这些人。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桌子旁边的一个纸箱，里面是东城分局送来的关于假面骑士的资料：“不管怎么样，现场不是有那个猫咪图案吗？案件可能就跟他有关。所以除非我们抓到他……”
　　于北辰似乎无奈地接受了，放下了卷宗，拿起了箱子里封面傻里傻气的《骑士语录》，开篇映入眼帘第一句话是：“‘除非’是个危险的词，当使用‘除非’的时候，事情就真的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