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与兔》苏海笑

3、后桌

　　何明一手里只剩两个本，发完正好打上课铃。
　　老师还没来，同学们在座位上嘀嘀咕咕，班级里低低的说话声夹杂隔壁班老师的讲课声，吵得何明一心烦。
　　“老大，徐妈又为什么说你啊？”魏鑫鑫从腿边的纸壳箱子里抽出政治书，又从自己书桌中抽出一本递给何明一。
　　“说我学习不认真，要给我调座。”何明一随意翻翻书，一边过这节课要讲的内容一边说。
　　“啊？”魏鑫鑫翻笔记本的手一顿：“为什么啊？是．．．．．．是我耽误你学习了吗？”
　　“你想啥呢？我啥时候学过习啊？”何明一说。
　　“哦。”魏鑫鑫放下心来，继续把书翻到新一课页面，掏出各种颜色的笔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可是你开学考还是第一啊？干嘛还说你一节课。”
　　“不过我是真佩服你，以前我以为你说你不爱学习是谦虚，跟你同桌之后才知道你是真不学也能考好。”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难免有点酸溜溜的意味，但魏鑫鑫眼神清澈，语气自然，末了还露出一口小白牙冲何明一笑了笑。
　　何明一心里痛，他马上就要窜走了，白瞎了这么可爱的小同桌！
　　“那你什么时候换座啊？”魏鑫鑫问。
　　“徐妈那意思是让我回来就换，我想能拖就拖一会儿，没准她是随口一说呢。”何明一说。
　　班里说话声突然静了，何明一抬起头，果然老师已经走上讲台，正在调试耳麦。
　　“老规矩啊，我要快睡着了你怼我一下。”何明一说。
　　“嗯嗯。”魏鑫鑫乖巧回答。

　　何明一的幻想很快破灭了，下午第一节下课，徐文晶特意来班级嘱咐何明一搬桌子窜座。
　　何明一不情不愿地起身，他不像其他同学一箱子一箱子的练习册，除了桌子里和放在魏鑫鑫那的几本书就没有了，两趟就搬完了，因此还被徐文晶数落了两句。
　　何明一知道唐然然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他不小心碰到她桌子上的书时，条件反射挡了一下。
　　陈子墨倒是很正常，全程低头做作业，表现跟传闻一样沉默寡言。
　　陈子墨应该没发现什么。何明一想。
　　“怎么坐这儿了？”唐然然主动与何明一搭话。
　　“徐妈说这好监督我学习。”何明一说。
　　“这样啊。”唐然然笑笑。
　　何明一不太理解唐然然这种人。他是觉得唐然然好看，也承认自己不讨厌这个漂亮又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挺温柔的姑娘，可自从那件事后，唐然然三番两次的示好与试探令他很不舒服。
　　还有现在唐然然笑容中那丝了然，就像知道何明一一定会从她那得到什么的似的。
　　何明一懒得理会唐然然，随便理了理书桌膛里的书。从魏鑫鑫那里拿回来的最后一本本怎么也放不进去，何明一硬往里怼，书角都被磨坏了一点。
　　“你放我箱子里吧，我这还有地方。”唐然然说。
　　“不用，我放窗台上。”何明一头都没回，随手把书丢在花盆旁边，想了想补了一句：“谢谢。”
　　唐然然城府再怎么深也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一天被何明一拒绝两次，脸上有点挂不住，暗暗咬住嘴唇，低头隐藏自己复杂的神情。
　　陈子墨似有所察，笔下速度慢了些，不过轻微到让人看不出他是遇到了难题还是在听两人说话。
　　何明一从来不听数学课，往常数学课他不是睡觉，就是看魏鑫鑫的漫画书。
　　但周二的数学课是下午第二节，没有魏鑫鑫提醒，何明一第一节听了不到十分钟就睡了过去，现在整个人神清气爽，就想搞点事情。
　　可他现在单人单桌，只能搞空气。
　　何明一向后靠，重心放在椅子后两条腿上，望着窗外发呆。
　　二班最前面的窗户面向大门，何明一看见门卫大爷拦住两个想逃课的学生。
　　学生和大爷说了些什么，大爷摇摇头，应该是坚持不让他们出去。学生也没纠缠，又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大爷目送两个学生离去，直到他们走进教学楼才满意地回到门卫室，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仿佛是对自己成功管教不听话学生的慰劳。
　　而上帝视角的何明一眼睁睁看到大爷走出门卫室阻拦两人的那一瞬间，有个穿高三校服的学生踩着门卫室后面的土堆翻上墙跳出校外。
　　跳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负责吸引火力中的一位差点叫出来，迅速抬手捂嘴假装咳嗽。
　　要不是在上课，何明一简直想跳上窗户冲那位高三老哥大喊一声牛逼。
　　这一出“暗度陈仓”演完后，窗外又恢复平静，何明一又看了一会儿门卫大爷抖腿，把目光转向窗外慢悠悠飘着的云。
　　啊，你看那窗外的云。
　　它多么无忧无虑。
　　它不用上数学课，也不用单人单桌。
　　它是多么自由，看起来就像一块漂浮的，
　　新几内亚岛。
　　何明一又在天上把格陵兰岛和马达加斯加岛找出来，瞥一眼墙上挂钟，这节课才过去十五分钟。
　　他无聊的想学习，于是头靠在椅背上闭眼，在脑袋里过着数学公式。
　　他不听数学课不是因为不爱学数学，相反，他所有科目中数学成绩最好，最差也不低于一百四十分。
　　扣得那几分多是马虎，或者再琢磨琢磨就解出来了，所以，没有听课的必要。
　　后背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笔头很细，何明一又穿着薄薄的夏季校服，虽然始作俑者没用力也有点扎人。
　　何明一不满地回头，见陈子墨点点卷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何明一明白陈子墨的意思，他椅子压到陈子墨卷子了。他喜欢支棱桌腿，之前就总压后桌卷子。
　　但陈子墨这样让他挺不爽的，不说话板个死人脸指挥谁呢？
　　他刚过来，大家不应该保持一下睦邻友好关系么？
　　他故作疑惑问：“怎么了？”
　　陈子墨又点点卷子。
　　何明一装傻：“啊？”
　　陈子墨沉默一会儿，拽拽卷子说：“椅子，压我卷子了。”
　　“哦哦，不好意思哈。”何明一做恍然大悟状摆正坐姿。
　　陈子墨刚把卷子抽出来，就听见椅子与桌子的轻微碰撞声，何明一又把椅子靠他桌上了。
　　陈子墨只扫了一眼就继续听课，似乎并没察觉到何明一在挑衅他，何明一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身后人毫无反应，令他刚被挑起的兴致又没了。
　　数学老师在讲开学考试的卷子，似乎碰到了难题把自己绕晕了，大片算式铺了半黑板。
　　“这个贝塔角等于２５度，套一下公式。”
　　“带入得．．．．．．”
　　“这也不对啊？”数学老师把手里的粉笔头打在黑板上，留下一个小点：“这什么破玩意！”
　　底下不少同学偷笑，没听课的赶紧跟同桌打听发生了什么，何明一看黑板上那个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举手对老师说：“老师老师，上数第二行得数错了。”
　　“是吗？”数学老师一行一行检查。
　　“啊是错了。”说完抄起黑板擦擦掉错误部分。
　　那个小点没擦干净，这节课剩余时间何明一一直盯着那个小点，直到下课铃响起。
　　数学老师前脚刚走，何明一后脚冲上讲台疯狂擦那个白点。数学老师把黑板砸出个小坑，那个白点卡在里面，怎么擦都差一点。何明一弯腰扣了扣，又拿湿抹布抹了一把，才把白点擦掉。
　　“哟，出息了，还知道擦黑板。”徐文晶走进办公室正好看到这一幕，“调座调对了，我刚才在后门那瞅你听课听得挺认真。”
　　何明一不忍心戳破这个美丽的误会，厚着脸皮认下了。
　　徐文晶转了一圈就回办公室了。何明一回到座位，余光瞥见唐然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儿唐然然就叫了他的名字：“何明一，刚才你说老师写错的那道题我没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何明一转身说：“我看看题。”
　　他卷子早不知飞哪去了，唐然然递上卷子，他大概回忆一下自己的解题步骤，问道：“你哪不会？”
　　“就这，这一步开始没听懂。”唐然然把头凑上去。
　　陈子墨悄悄支着耳朵听何明一讲题。
　　这道题非常难，全班只有何明一做出来了。
　　他刚才也没听懂，老师的思路很复杂，略了很多步骤。他不是很聪明的人，一步没跟上，后面全都听不懂。
　　他能感觉到何明一和唐然然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以为何明一会对唐然然很不耐烦，结果何明一讲得很详细，没有为了显摆自己厉害而把难度高的公式一带而过，条理清晰，他听到一半就茅塞顿开，自己算了几笔，终于得出和正确答案一样的结果。
　　确实挺强的。陈子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