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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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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太阳正毒,我破费打了个的直达体育馆。
结果刚到被校长抓去写了个横幅,名为“热烈庆祝淮水大学篮球队荣获省级篮球赛x等奖”,那个“x”是个空白,就等着余萌他们打完再添上去,直接挂在体育馆门口。
我这两年爱上了练毛笔字,也许是天赋异禀,笔锋间还颇有几分古意,很受老一辈的喜欢。
校长五十多岁,性格像个老小孩,平时就笑眯眯爱和学生聊天,此时推着眼镜凑近横幅仔细瞄,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好看,几个拉拉队员也一边附和好看一边偷偷瞧我,以为我没发现。
我总觉得她们说的好看和校长的不是一个概念。
他们热情这么高涨,我那句“要是输了怎么办”到头也没说出口。
想了想,有余萌在,应该不至于连三等奖都拿不到。
比赛还没开始,馆内已是人满为患,热闹嘈杂,随处可见拉着“xx大学”条幅的拉拉队。
余萌还真给我找了个好位置,正中央第一排,关键是这个缺心眼的还在凳子上又垫高了一层。坐上去简直一览众山小。
是,全场情况一览无余,可同时我自己也被全场一览无余了。
坐下去的时候我感觉全场都仿佛安静了一瞬间。
然后无数各异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这种全场焦点的待遇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了,况且当年大家都是因为利益和地位不得不簇拥关注着我,现在仅仅是因为一张脸,这使我有种被剥干净展示给众人的错觉。
我简直想直接走人,可旁边坐的居然是校长和系主任,他俩一见我笑开了花,校长扭头不知从哪儿找了个粉丝看演唱会举的那种荧光屏,上面还写了个大大的“萌”字,让我举着。
“校长,这样会打扰后面的观众的。”我垂死挣扎。
“不会,不会。”校长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们看你就好了,不怕,举起来,举高点儿。”说罢还转头把写着“淮海大学”四个字的横幅展开,一头递给系主任让他拿着,语气颇为骄傲:“你看,全场都朝我们这边看,长得好就是不一样。”说着又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对面二楼贵宾室,比了个“耶”的手势鼓励道,“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门面担当,加油。”
看这意思今天这场比赛还有什么贵宾要来。我顺着他的手指瞧去,黑漆漆一片,似乎人还没到场。
因为是省篮球赛,各个学校都来了不少学生加油鼓劲,大家默认了分批入座,我不用回头都能听到身后那群同校女生激动的窃窃私语。
右边那个女生,你说我帅我认同,可你旁边那位朋友是不是语文不好,用的什么词,漂亮?
上一个用漂亮形容我的被亚列扔到大西洋喂鲨鱼了你知道吗。
啧。
我有些心烦意乱。最近怎么老是想起他,我也没到回光返照的时候。
两年的平淡生活或许使我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度有了退化,又或者我内心根本不愿再和过去有任何思想与身体上的牵扯,所以忽略了那些微弱的可能性。
然而事实是,我又犯了致命的错误。祖父曾经告诉我,当你进行预判或者计划的时候,永远不要忽视那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命运是不可捉摸的,这万分之一说不定就会是你成功与否的唯一判断标准。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察觉到那份不同寻常的炽热目光时,我脑子里回荡的全是余萌的这句话。
尽管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般,我仍表现得若无其事地举着余萌的应援板,然后装出一副单纯感到有人注视的困惑模样,看向对面二楼亮灯的贵宾席。
那里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相貌俊朗,身材硬挺,气势很盛,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眼镜面色温和的褐发青年。
发现我看过来,他顿了顿,随即收敛眼中情绪,仿佛方才那股目光只是我的错觉,冷淡而矜持地朝我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
我注意到他端起茶杯的时候手居然抖了一下,差点没托住杯子,心想怕不是遭报应被人伤了手上的神经。
不然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活球该。我在心里小声嘟囔。我现在可一点也不会心疼他。
阿榕背着手站在他旁边,脸上的震惊尚未褪去,刚弯腰想说什么,就被他一个抬手打断了。
他喝了口茶,转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同样坐着的省长聊起天来。
呵,几年不见丫装模作样的本事见长啊。
别说我骂人,要不是场合不对身份不对我真想一枪崩了他。
王八蛋。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四处响起内容不同的加油声,虽然全程盯着比赛场地,但余萌打的怎么样我一点没注意,我在思考,或者说在预判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亚列怎么会来这里?小安呢,怎么不在他身边?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找我,还是不找我?
我的大脑疯狂地估算着每一种可能性,无法在意比分和场上形势的变化,周遭一切喧闹叫好仿佛都离我远去,我知道我面上仍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激动神情,但同时我的内心又因危机感的来临而充斥警惕,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裁判又一次吹哨,中场休息。
我看到余萌浑身是汗地走过来,似是察觉到什么,拍了拍我的肩,换回我的神智。
“溯溯?”
他喘着粗气,蹲在我眼前小幅度摆了摆手,表情有些疑惑和担忧。
我皱眉拍开他的手,“不许这么叫我。”
什么素素,倚天屠龙记吗,你又不是张翠山。
见我恢复正常,余萌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撩起衣服,露出健硕的腹肌,引得女生们兴奋的尖叫。
我眼角余光注意到亚列,他低头看着比赛场地,准确的说是不露痕迹观察着我这边,那股子视线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
一声哨响,下半场比赛要开始了。
余萌抓起一旁的矿泉水就从头顶倒下,一甩瓶子,咧着嘴对我说,“记得给我加油!”
说罢跑回了比赛场上。
待他离开,我又开始陷入沉思。我知道,我的命运从踏入体育馆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简单的毕业工作然后安静死亡。它开始延伸出无数分支,每一条上又掺杂着无数连接点,像复杂的迷宫,有无数通道却也最终,甚至全部都是此路不通的结果。
除非我可以立刻舍弃这副躯壳,虽然我并不认为死而复生这种好运会发生第二次。
然而那同样意味着我选择了不战而逃。这是我最鄙夷的做法。
我甚至觉得灵魂已经重新脱离了这具身体,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
祖父说,要学会优先考虑最糟糕的情况,那么,对于我来说,最糟糕的情况,是……
猛地,一股大力朝我冲来,我目光一凛,下意识摸向裤兜,我在里面藏了一把折叠刀,这是每次出门的习惯。
然而感受到的熟悉气息使我有一瞬间的微愣,反应过来现在的场合,我迅速脱离那种独我的境界,重新融入这个充满欢呼的氛围中,反手接住冲过来的余萌。
“哈哈哈哈哈哈溯溯!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哈哈!”余萌激动地抱着我,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散发着兴奋的情绪。
看了看比分,这才意识到我们拿了第一名,全场都在躁动不休,四处都是挥舞的旗子和衣服,鼓声雷动,拉拉队们在场中央跳起青春的律动。
我刚想开口,注意到亚列向这里投来了冰冷刺骨的一眼。
和之前不同,这里面的的确确含着血的杀意。
他终于做了决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了吗?
好巧,我也做了决定。我低头看了眼抱着我腰高兴地直抖的大个子,突然释怀了。
最糟糕不过没命罢了,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死亡,不过再来一次,有什么可怕的?
至少还偷来了两年的平静生活。
还交了个真心实意的朋友。
校长开心地跳上凳子挥手,身后是无数同学激动的欢呼声和掌声,还混杂着女生们独有的尖叫海豚音。
我被余萌勒得快喘不过气,给了他的背一巴掌,无奈地大声叫他,“放手!你要勒死我了!”
余萌听见了,灿烂而诡异地一笑,然后竟然一把抄起我的腿弯,用公主抱的姿势将我抛上了天!
“余萌你个瓜娃子!”
我的怒骂淹没在女生们的尖叫声和周围齐刷刷涌上来的人群中,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恶劣的队伍中,以致我根本没机会落地。
我又生气又想笑,趁着被抛上去的时候侧过头,却发现亚列一行人已经不见了。
他放弃了?
不。我想,他只是不想牵扯到太多人和事,毕竟这不是S国,他还不能只手遮天。
恐怕,他在等我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