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念寒雨

4、 第四章

　　走得有点远，地方也有点陌生，所以默默回到家的时间也有点晚。
　　但终究还是回来了。
　　她忽略掉一直担心着她的奶奶，直接走进了房间。
　　她觉得那个老人很搞笑，就那么一段路居然也会担心她会否走丢。她虽然是个聋哑人，但她不是弱智！她很讨厌别人把她当傻子。
　　当然，有一个人却不会这样看待她。那个人是她的心理医生——杨轩。
　　“默默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杨轩曾经说过。她不记得他是带着怎样的怜惜的表情说的这话，但是她却依旧记得他说这话时眼里的炽热。
　　她很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很固执地相信，只有眼睛骗不了人，因为那是灵魂居住的地方。一个人可以用任何方式任何手段来欺骗他人，但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赤裸裸的感情是永远无法掩饰的。
　　说到眼睛，她忽然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他的眼睛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澄澈最漂亮的，没有半点瑕疵，干净得可怕。拥有这样眼睛的他，难道没有经过尘世的玷污，一直过着隐秘的生活？否则，看他那样怎样也有二十岁了，怎么还会有如婴儿般的眼睛？
　　正当她想得入神，奶奶忽然进来了。
　　“门外有个失去记忆的落魄男孩，想到我们家借住一阵子，你看......”奶奶打着手势道。
　　默默看着奶奶，然后比划道：“把他送到警察局，这不是我们该管，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事。”
　　“可是那孩子似乎很抗拒警察，我刚才也这样说，可他居然吓得直打颤。”奶奶无奈地道。
　　默默没再说话，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御弑伤正在好奇地研究那个能放出画面的方形东西，这东西好神奇哦！难道人间也有“忆忧鼎”？这玩意儿好像比忆忧鼎还好用呢！那它是跟哪个空间相连接的呢？
　　他将那玩意儿搬起来，努力地往里面张望，试图发现它的秘密。
　　这到底是靠什么东西启动的呢？他将手指从缝隙中伸进去......
　　默默刚好看到这一幕，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啊——”御弑伤用力甩掉手上的奇怪盒子——为什么会有雷击的感觉？
　　默默叹着气走上去，果然是那个男人！他那双眼睛她是无法忘记的。看着刚才的那一幕，她很确定这人的确是失忆了，连电视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东西，太厉害了！”御弑伤不好意思地笑着道。他转头，原本有画面和声音的盒子，现在只剩一篇黑暗，还有黑烟伴随着臭味袅袅飘来......
　　奶奶什么也没说，将电视机重新放回柜子上。
　　“奶奶，对不起！”御弑伤有些尴尬地道。
　　“没什么！反正这玩意儿放这也没什么用！我只听收音机，而默默她......好像对哑剧没什么兴趣......”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很努力地在掩饰着。
　　就让他留下吧！默默道。
　　奶奶有些吃惊地看着默默，这是真的吗？
　　嗯。默默点头。她看了一眼地上不知所措的御弑伤，没有记忆的人，不就像聋哑人一样吗？一样感觉不到危险的降临，找不到危险的源头，却也一样会觉得慌乱，觉得不安和恐惧。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过去一片空白的人只能被人欺负，甚至吞噬......就像身为聋哑人的她一样，只能被这个社会所抛弃。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类。
　　或许就为了这点牵强的同病相怜吧，她决定答应让他住下来。
　　“年轻人，你真幸运！我家默默答应让你住下来了。”奶奶微笑着道。
　　“是吗？真是太好了！”御弑伤激动得从地上跳起来，下一秒居然将默默拉入了怀中......
　　“啊——”默默着实吓了一跳，第一次被男生抱着，感觉......怪怪的......
　　天呐！这真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吗？怎么他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骨？
　　莫名其妙地，他加大了双手的力度。
　　“你干什么？！”奶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赶紧拉开了他。
　　“啪——”刚松开手，一个力度不大却干脆的巴掌朝他的左脸打来......
　　默默收回手，转身走进了房间。
　　他愣在原地，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平时只有他打人，哪有人敢打他！但是，很奇怪，他一点都不生气，倒有点心疼......
　　“年轻人，我知道你是无意的，但是还是要警告一下你，不要离默默太近，她不喜欢生人。”奶奶叹息地道，“跟我来吧！以后你就住阁楼吧！这房子小，只有两房一厅和一间小阁楼，将就将就吧......”
　　“哦。”御弑伤应道。
　　“对了，”奶奶一边带着他爬上木梯，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啊？”
　　“啊？”御弑伤被问倒了，失忆的人没可能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的吧！所以......
　　“对不起，奶奶，我......不记得了......”御弑伤假装抱歉地道。
　　“哦，这样啊！也对，你都失忆了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呢，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奶奶拍着头道，“那我们怎么称呼你好呢——到了！”奶奶钻进阁楼，小心地摸索着找到了开关。
　　“随便。”御弑伤跟着奶奶上来了。
　　按下开关，橘黄的灯光瞬间将这狭小的空间照亮。这个楼里原本便有一张床，那是默默父母没死时，默默睡的。阁楼里很空，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布娃娃而已。
　　桌子和椅子都很明显地蒙了一层灰，看样子这里很久都没人来了。
　　不大但看起来很柔软的床上摆着一只粉红色的布娃娃，那娃娃扎着两条辫子，嘴巴咧得开开的，笑得很灿烂。
　　“默默以前就睡这儿，她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这个椅子上给她讲故事——当然，是用手语。自从他们走后，这孩子就不肯睡这儿了，一定要搬到她爸妈的房间睡，说那里有他们的味道......”奶奶说着说着，眼光开始闪烁，“哎，原本就不幸的孩子，为什么上天还要给她带来更多的不幸呢？这世界真不公平！”
　　御弑伤看着激动的奶奶，忍不住想到若是奶奶知道了不久后，有人还要夺走她的心来作药引，会不会直接跑到玉帝那儿去大闹一场呢？
　　“我先帮你收拾一下，你先去客厅坐会儿吧！”奶奶说道，“我先去拿棉被上来。”
　　“你把棉被拿上来就行了，我自己会收拾！”御弑伤对奶奶说。
　　奶奶看了他一眼，迟疑一会儿才说：“好吧！”
　　“嗯！”御弑伤点头。

　　等奶奶拿棉被上来时，这间小小的阁楼已经焕然一新了！所有的地方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座椅上、地板上、墙壁上都被弄得纤尘不染......
　　“这......”这收拾的速度和质量也太惊人了吧！奶奶惊讶得说不出下文了，这孩子该不会从小被人欺负，被逼着干了许多这类的事情吧？
　　“我最拿手的便是收拾房间了，呵呵！”御弑伤从容地笑道。他可连头都没自己梳过，更别说收拾房间了。但是，他当然也不会告诉奶奶那是他施的一个小小的法术。
　　“哦......”奶奶恍然大悟地道，“那收拾好了就去洗澡吧！我帮你找几件衣服凑合着换换......你淋了一天雨，再不换掉就要感冒了！”
　　“嗯，好的。”御弑伤应道。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了！

　　他兴奋地走进浴室，仔仔细细地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浴池的影子......
　　他尴尬地退出来，问奶奶：“请问，浴池在哪里啊？”
　　“浴池？”奶奶停下手中的活，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就是洗澡的池子。”御弑伤解释道。
　　“洗澡的池子？”奶奶更加吃惊了，难道他平时都是在开放的游泳池洗澡的吗？真可怜！
　　“把水放到那个浴缸里就行了，我们洗澡不用池子。或者，你直接淋浴也行啊！”奶奶继续和着面道。
　　“哦......”御弑伤应了一声，重又回到浴室。
　　淋浴？御弑伤在浴室里扫视了一圈，依旧不知道水在哪里。
　　“嗯......那个......”当他再次决定鼓起勇气问奶奶时，刚开口便看见了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默默。
　　他向她投出求助的眼神，他当然不知道他自己当时那眼神有多可怜。
　　默默接收到他传达的讯号，低头走进来，然后拉下水阀。温热的水争先恐后地从墙上挂着的花洒上冲出来，刚好全部洒到了御弑伤身上。
　　“哇——原来那水是热的！好神奇哦！”御弑伤笑得像个小孩。
　　千万不要将手伸进那里面去，会被烧焦的。默默指着热水器，摇着手。
　　他大概看出了她要表达的意思，顺从地点点头。
　　好舒服的水啊！由于身体一直贴着冰冷的湿衣服，所以皮肤接触到热水后更加异常舒服。
　　“该好好洗洗了！”御弑伤说着，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衣服......
　　“啪——”又是那股熟悉的感觉——一个巴掌带着淡淡怒意，落在了他脸上。等他回过神，默默已经跑出了浴室。
　　怎么啦？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啊！他看着自己赤裸的上体，性感的小麦色肌肤一览无余......
　　“啊——”他终于发现问题了。由于平时一直都是和四大守护星一起沐浴的，所以裸体对他来说是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但是他忘了，他现在是在人间......而且对方也不是自己的爱妾......
　　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出来......
　　“年轻人，你没事吧？”奶奶将找好的衣服放在外面，可是许久都不见他出来，吓得她赶紧大声拍门，心想：该不会是煤气中毒了吧？
　　“哦，奶奶，我没事！就快出来啦！”他停止胡思乱想，学着默默的样子，将水阀推上去，水立即停止了流动。
　　“衣服在门外的椅子上，你自己伸出手来拿吧！”奶奶舒口气，接着道。
　　“嗯，谢谢！”御弑伤觉得自己今天说的敬语比以往活过的几百年还要多，不过......这种感觉居然还不坏......

　　默默将自己埋进被窝。真奇怪，怎么这个奇怪的人会那么容易让她改变心跳节奏？一个他自认无所谓的拥抱，一具连他自己也不在乎的躯体，为什么会让她.....改变心跳？
　　或许是她习惯了孤独的世界，突然闯进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性，让她变得有点不知所措吧！
　　两个巴掌。她抚摸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居然打人了！真不可思议，一向心静如水，不，是心死%Cx缢乃尤荒敲辞嵋椎囟?.....
　　记不清有多少次被人捉弄，被人嘲讽，被人排挤，她依然能满脸平静地甩甩头，无谓地走开。但为什么，今天的自己会那么反常呢？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她的内心，她竭尽全力在保持着内心的那份平静，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不想多想，却思绪混乱。她的世界一片死寂，可为什么她会有嘈杂的错觉？这种异常的现象，一定和那个男孩有关。
　　不安如同不断蔓延的藤蔓，渐渐爬满她的整个心扉。
　　妈妈，爸爸，我好怕！默默在心底呼喊着。
　　窗外一定还在下雨，她能从那偷跑进来的风中闻到雨的气息。
　　她叹着气，将头从被窝里露出来。她不习惯变化，小小的变化也会让她受到不小的惊吓。她习惯了的轨道，突然被改变的话，她有可能会陨落......
　　或许，明天就会好的。她小声地在内心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