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念寒雨

5、 第五章

　　昨晚不知怎的，居然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睁开眼，已经有强烈的白光从窗帘的边缘透进来。
　　默默起床，然后走到窗边，将那墨绿色的毛绒窗帘拉开。瞬间，整个房间被温暖的阳光塞满了。窗台上缠绵着的紫罗兰经过昨天一整天的雨水洗礼后，焕发了新的生机。许久不曾变蓝的天空终于沉淀了灰暗，现出了最原始的美丽。
　　如果她能听见的话，此时耳边一定会有“叽叽喳喳”的鸟儿雀跃欢叫的声音。
　　风一阵接一阵地吹来，清新怡人，带走了她残留的最后一点睡意。
　　她走到梳妆台，拿起那雕着紫荆花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很久没有好好照下镜子了，偶尔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居然会被自己吓倒。
　　还是没有血色呢！虽说每天的食量都很稳定，也有定时吃药，可是贫血的迹象还是毫无遮掩地写在了脸上。杨轩说这是因为她的心病导致的。他说她将自己的心封锁起来了，对世界万物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所以体内的细胞也都消极怠工了。
　　也许真是这样。她一直就是在挨日子，她不想让奶奶再次经历失去亲人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所以，她一定要活到奶奶过世后。
　　对她来说，只要能延续这副躯壳直到那一天就好了，无所谓过得好不好。事实上，她也从未奢求自己能过得好。在她的定义中，过得好便意味着拥有幸福。但幸福对于她来说，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她没有飞天的能力，所以，她不渴望幸福。
　　一个对幸福失去渴望的女孩，怎么会有想照顾好自己的念头。她所能做的，就是努力使自己麻木如僵尸的身体，好好地站着，然后默默地等待着解脱的那天。
　　她从不扎头发。也从来不穿鲜艳的衣服。她觉得把自己打扮得精神奕奕，活力四射，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
　　放下梳子，她披上一件灰色外套，走出了房间。

　　御弑伤一晚没睡好，昏暗的光线，狭窄的空间，不硬却感觉有些潮湿的床.....这一切都让他受尽折磨，好不容易挨到了黎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走下楼来。
　　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
　　御弑伤悄声走进客厅，原来是奶奶。她正在整理一堆东西，身旁放着两只巨大的箩筐，有点油腻，却不肮脏。
　　“奶奶，你这么早就起啦？”御弑伤上前道。
　　“嘘——”奶奶听见御弑伤的声音连忙将食指放到唇边，“小声点，默默在睡觉呢！”
　　“可是默默不是听不见吗？”御弑伤不解地问。
　　“......”奶奶听到这话，没有出声，继续弄那堆东西。
　　“对不起......”御弑伤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道。
　　“没关系！是我不好！明明知道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可我还是想像普通孩子那样对她。每天起床，我明知即使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她也听不到，但我还是习惯性地将动作放得很轻，似乎这样心里会好受点......我的孩子啊......”奶奶说着，居然激动得流出了浊泪。
　　“......”面对这样的奶奶，御弑伤一时语塞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人能及的妖力，但没想到他居然也有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
　　“奶奶你这是要去哪儿呢？”御弑伤看见奶奶挑起那两个箩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去卖烧饼。我不挣钱，怎么养活默默？”奶奶挑着箩筐走到门口重又回过头道，“早餐我煮好了，在厨房里。既然你在家的话，中午我就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默默。她醒来后你就告诉她，今天杨医生会来。桌上有纸和笔，你可以用那个和默默交流——你会写字吧？”
　　“嗯。”御弑伤点头。
　　“那就好。我走了——”奶奶说完关上了门。

　　默默刚出房门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练习写字的御弑伤。御弑伤平时写字都是用毛笔的，突然换成了这么细的签字笔，他一时适应不过来。
　　阳光是从窗户上斜射进来的，刚好将御弑伤完美的侧脸勾露了出来，鲜明的轮廓，明暗有致的线条，有种雕刻的美感。
　　他的眼里闪着专注的光芒，甚至连默默走到了他身边也没注意。
　　她看着桌上堆着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顿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了。
　　“哦，你醒啦！”御弑伤终于发现了身旁站着的默默。
　　默默点头。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出他在说什么。
　　“哦，看我又忘记了你听不到我的声音。”御弑伤拿起笔，小心翼翼地写下一行字递给默默。
　　“想不想吃早餐？”
　　默默点头。
　　“那我们一起吃吧！”御弑伤又写道。
　　默默再次点点头，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好的。那我去拿早餐啦！”御弑伤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走进了厨房。
　　默默忽然愣在那儿，眼神有些闪烁。居然有人这样坦诚地对她露出真诚的微笑！是感动吗？一直被世界遗弃在荒角的她，不是已经失去了感动的能力了吗？但......刚刚从心头流过的温暖得让人想落泪的感觉是什么？
　　她从没听过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关于声音的记忆，但为什么她刚刚似乎听到了一阵笑声......
　　御弑伤很快地将两杯酸奶和一袋面包、一瓶番茄酱端了出来。
　　他将东西分开两份，然后写道：快吃吧，等下有位杨医生要来。
　　杨医生？杨轩？默默接过纸条，对哦，今天是星期天——她的定期心理治疗的日子。
　　她放下纸条，然后若无其事地拿了片面包沾上番茄酱，慢慢地吃了起来。
　　御弑伤看见她这样吃，也照着她的样子吃了起来。
　　默默吃了几口面包后，将面包放在了碗里，将牛奶拿起来喝了几口。御弑伤看见她这样，也放下牛奶喝了起来。
　　默默看见他模仿她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御弑伤看得呆了！原来默默笑起来居然美得如此动人心魄，虽然短暂，却让人过目难忘。
　　“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御弑伤连忙拿起纸笔写下来，递给她。
　　她看着纸条，表情忽然变得疑惑起来：刚才......我笑了？
　　自从她最爱的爸爸和妈妈离开后，她便再没笑过，甚至连怎样微笑都忘了......但她刚刚怎么突然笑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
　　默默的眼睛停在了这句话上面。好看？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夸她呢！不知不觉地，感觉脸部有些燥热......她连忙将纸条收进口袋，然后低头继续吃早餐。
　　刚才，她是在害羞吗？御弑伤突然心跳快了一拍，从没见过那么纯的羞涩，原来人间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他越来越觉得这女孩的身上散发出的魅力正在慢慢将他的心给吸引过去，却好像完全没办法拒绝。
　　“你还得努力保持清醒的头脑，千万不能让自己陷进去......”
　　冷血红姬曼轻娆的警告开始在耳边萦绕，他甩甩头，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陷进去！四大守护星那样绝色倾城的美人在他身边呆了几百年他都没沦陷，更何况对一个明知一定会被他亲手结束生命的匆匆过客呢！
　　默默突然放下手中的面包，起身朝大门走去......
　　怎么啦？御弑伤看着默默打开门。然后从外面走进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颀长的身材，清秀但成熟的五官，干净利索的短碎发，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干的好青年——那人一定就是杨医生了。
　　“默默最近还好吗？”杨医生用手语问候道。
　　“很好！”默默回应道。
　　那男人一进来眼光便落到了坐在沙发上吃早餐的御弑伤身上。
　　“你是？”杨医生好奇地问。
　　“我？”御弑伤指着自己问。
　　“嗯。”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失忆了，被这家人收留了。”御弑伤道。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这个男人。
　　“哦。”那人将目光转移到默默的身上，两人在那儿比划了半天，然后一起进去了她的房间。
　　他们好像很熟。御弑伤看着他们一起进去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很不痛快。他放下手里的面包，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房间内，杨轩和默默两人对坐在窗前。
　　“几天不见，你好像心情好了很多。”杨轩道。直觉告诉他，她的转变与外面那个男生有关。
　　“是吗？最近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感觉跑出来，确切的说，是那个男孩出现之后。我会突然觉得很不安，会因为他的某些不经意的行为而生气，居然还动手打人了。”默默对杨轩道。她一直很信任他，有什么事都会跟他说。内心有什么感受她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而他也尽量从各个方面来开导她。
　　他知道聋哑人对这个世界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抗拒和恐惧心理，能得到她的认可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从当初只是为了完成毕业论文而跟她接触到后来的想用力全力想去了解这个女孩的全部，其间只不过短短的两年时间。
　　第一次见到默默就被她独特的高傲和忧郁气质所吸引。渐渐了解她后，他更加对她产生了不可抑止的保护欲。她是个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望的女孩，同时也是个值得让人保护的女孩。
　　他虽然是她的心理医生，但是他一直就看不透她的心。她是个有思想的女孩，但这未必是件好事，就像现在，他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她的思想阻隔了她与人交流的心。
　　世界上聋哑人有很多，但像她这样的却没几个。或许正是这一点独特，让他无法对这个女孩置之不理。
　　“哦？这样啊。可能是因为突然有陌生人出现，你一时适应不过来吧！”杨轩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对她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对方的细微行为——就像她对他来说，是个不可替代的唯一一样。
　　“或许吧！”默默微微低下了头，她对这个答案好像不太满意呢，特别是对“陌生人”那三个字。
　　陌生人......她听见别人这样来定位那个男孩与她的关系，她似乎非常不满。不过，他们原本就是陌生人啊......但是，为什么她并不觉得他是陌生人......“陌生人”这三个字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她不喜欢！
　　等等！她刚才在想什么？
　　“陌生人”这三个字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她不喜欢！？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平时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和他人之间的距离，她一直觉得这是最安全的做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间在意起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的距离？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不断在衣角揉搓的手也泄露了她内心的矛盾。
　　杨轩看得心疼，她虽然什么都没跟他说，但他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今天的她不同往日，她的心事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像从前那样，即使她毫不保留地告诉他所有事情，他还是无法摸清她的思想。
　　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呢？杨轩思考着。这样下去，也许她自闭心理会慢慢消失，这样当然很好。可是，那个神秘的睿智的女孩却有可能会彻底地消失了......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或者说，这样的结局不是他创造的，所以他不愿看到。
　　两人各怀心事，各自沉默。
　　“嘭——”忽然，门被人用力地撞开了。
　　“时间好像不早了，我要带默默去吃午饭了！”御弑伤冷冷地对着杨轩道，眼中闪着冰冷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