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写到漠河

3、搭车客

　　车子停在一家民居前的时候，是五点多。
　　往常这个时候，天边已亮堂了，现在下着彻夜未停的大雨，乌云翻腾的天幕下，一景一物都笼了层水汪汪的蟹壳青。
　　玉螺滩很安静。来玉螺滩得穿过一条不算长的隧道，这让玉螺滩与外界有了一道屏障，它更像是世外的地方。
　　蜿蜒曲折的水泥路边堆缀灌木与农田，几座民居或聚或散、或近或远。整个玉螺滩是斜向下的趋势，最下面才是真正的“滩”——沙滩、滩涂、礁石、海。
　　从车上看下去，只能看到隐隐的波光。
　　肖海把背包拽到身上，开了车门，一跃而下。不算高，他跳下车时自然地弓了身，连帽衫的领口一空，一根金色的吊坠从里面滑了出来。
　　薛澜等他关上车门，就要去拧钥匙发动车子，引擎声响起前她听到身侧的车门被人拍了拍。
　　摇下车窗看下去，对上了肖海的眼睛。
　　“车费？”肖海说话，喉结上下动了动。
　　薛澜的眼睛继续往下，看到了他领口的金色，一怔。
　　“微信给个十块吧。”薛澜回过神，从侧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
　　肖海扫了，不是付款码，是加好友的码。他听到薛澜说，“这地方很难打车，有出行需要可以联系我。”
　　驾驶座里的女人冲他甜甜一笑，“关照关照生意啦。”
　　肖海点点头，“谢了。”他点了屏幕里的绿标，后退到路边。
　　货车轰隆隆地启动了，又轰隆隆地开走了。
　　薛澜往前开。玉螺滩的路太窄，大车调不了头，得在下头一个用作停车场的大空地上调弯。
　　等她再从下面开上来时，肖海已经没影了。
　　薛澜看了眼那座民居。白瓷砖外墙，二层楼，带内院，朝路口的铁门上爬了红，估计是锈。
　　货车没停，往隧道口开去。

　　六点，“郑家面馆”的卷帘门升起，开门营业。
　　面馆铺面不大，分前屋和后厨，拿门帘分割空间。前屋里设了六张四人桌，要是天气好，能再在店门外的空地上摆两张小圆桌。
　　“小老板，一碗腌芥菜肉丝面。”服务员阿俏朝后厨喊了声。
　　小老板郑恩弘今年十七，辍学来继承家族产业，就是这家面馆。原先老板还会来店里监督着，现在已经放手让小老板自己打理了，只是偶尔来逛逛。
　　后厨里的小郑老板正掌勺下面。这碗面，肉丝给得多，满满扎扎，肉香四溢。
　　他店里客人往来不少，大都点招牌海鲜面，也有小孩儿点青菜肉丝。点腌芥菜肉丝面的，就只有一个人。
　　况且还是这个点——刚开门呢。
　　郑恩弘两手端碗，把面从后厨亲自送到那人面前。
　　那人正专心滑手机，没看他，说了句谢谢。
　　“嗳，”他坐她对面，酸溜溜地说，“贵客呐。”
　　“贵客”噗嗤一笑，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扬起来作势要打他。
　　“哎呦哎呦，澜姐饶命，我错了！”郑恩弘两手护脸，姿势夸张。
　　薛澜哼了一声，“猫仔，我碰到一人。”
　　郑恩弘圆脸圆眼，外号老猫，跟他一块儿厮混的大都喊他“猫哥”，这听着就奶奶糯糯的“猫仔”是薛澜的独一份。
　　“怎么怎么，要打架？！”郑恩弘总是对打架很敏感、很激动。
　　薛澜嚼着面，白了他一眼。
　　“肖家人。”她说。
　　郑恩弘倒吸一口凉气。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微信聊天界面，对面的人发的消息在那儿白底黑字的：我叫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