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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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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长歌上到城楼的时候,众人正陷入一片混战。
那身着北溟战袍的青年被几十个人围在当中,却始终面无惧色,只凭借灵活的身法,不断在战团之中闪避游走。夏长歌虽然不懂武功,也看出那青年并无伤人之意,于是高声喝阻了众人,自己慢慢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何人?”
孤鸿垂手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这个在众人簇拥下缓步上前的紫衣人。他在宁王府多年,各级官员的服色都是认得的,见自己要找的人终于来到,便放低了手中钢刀,将兰初的玉佩亮了出来。
浅黄色的玉石上刻着西陵皇室专属的腾龙印记,背面却用梅花小篆刻了个宁字。夏长歌一眼之下,便立刻猜到了这玉佩的来历,慎重的打量了孤鸿一番:“这是宁王的玉佩,你从何处得来?”慕容浅初到沂州后,也曾与他提及奉命找寻宁王的事情。夏长歌虽然从未见过兰初本人,却下意识里觉得眼前这个高挑青年不似慕容浅初口中形容之人。
孤鸿也知当前形势,自己若不交待清楚,夏长歌断然不会轻易放他们入城。想了片刻,先指了指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说话,随后便将手中钢刀的刀尖对准地面划了下去:宁王殿下就在城外。
夏长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眺去,却见城下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何情形。孤鸿见他迟疑未决,唯恐再耽搁下去兰初支撑不住,心里一急竟单膝点地跪了下去,双手抱拳在胸,神色间已是颇为焦灼。
夏长歌虽觉他神情不似作伪,但非常时期委实不敢贸然开启城门,略微思索片刻,道:“我可以放你们入城,但须你亲自带他过来,若再多出一人,莫怪夏某翻脸无情。”
孤鸿见他首肯,立刻点头,情急之下也不走楼梯,直接便又从城头上跳了下去。
夏长歌吩咐属下在城门候命,自己站在城头上观察着远处的动静。不一会儿,果见那青年回返,身后多了一个包袱,手中还抱着一人。夏长歌见他们果然只有两人,这才吩咐开城,随即自己也走了下去。
兰初软软靠在孤鸿怀中,已然昏迷不醒。夏长歌见他肩头还插着一只羽箭,不免吃了一惊,一面叫人备马立刻往府衙回返,一面派人出城往慕容浅初军中送信。他此时尚未能完全确定兰初身份,为防万一,便在孤鸿入城之际,刻意将二人分隔了开来。孤鸿虽有些不情愿,却毫无办法,只好忍耐着跟在人群中,不时瞧着兰初的动静。
沈素此时尚留在夏府中未走,夏长歌一到,便直接将人带到他门外,砰砰砰的不住叩门。沈素也是才睡下没多久,骤然被惊醒,出来开门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恨恨咬牙道:“夏长歌你最好有个我非起身不可的理由,否则就等着试试我的金针!”只是他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不被夏长歌放在眼中。文质彬彬的沂州知府一把将他推进屋里,然后叫人将兰初抱进内室,直接就放到了沈素床上。孤鸿跟着走进来,就听那边夏长歌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眼下你救人要紧。”
沈素不屑地瞧了一眼那伤处:“不过是箭伤,有什么大不了?你城里的郎中哪个不能治……”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孤鸿已经不停摆手,但他说不得话,比手划脚反倒看得沈素越发心烦,一甩袖子指着夏长歌低叫:“你把他给我丢出去!”
夏长歌哪里是孤鸿的对手。但一群人挤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把孤鸿拽到了外间。孤鸿满心焦急,根本坐不住,不停在屋里绕圈子。夏长歌见他背后那包袱颇为累赘,便好心道:“你要不要先把包袱卸下?”
孤鸿背上背的,正是装有承天帝首级的木匣,兰初吐血受伤,他心乱如麻,一时间倒把这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听见夏长歌说起,方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的取下来,放在了对方面前。
“这是什么?”夏长歌看着他那比划的意思,竟是要让自己去打开,不觉有些奇怪。孤鸿从一旁书桌上取来笔墨,飞快写道:先皇首级。夏长歌噌得一下便站了起来。
慕容浅初一接获消息便立刻自营中赶来。他起初尚有些将信将疑,直至见到孤鸿,才算彻底打消了疑虑。这两人一个曾是太子近卫,一个则是宁王亲信,昔日广陵造访宁王府时便曾有过数面之缘。
夏长歌让人带去的口信里亦提及兰初受伤之事,所以慕容浅初一进来便急急问道:“宁王伤势如何?”
夏长歌摇头,指了指里间。这时沈素刚好开门出来,孤鸿立刻就迎了上去,夏长歌和慕容浅初也一同上前,问道:“怎么样?”
沈素瞥了夏长歌一眼,哼道:“你是专门来砸我招牌的?”他这话前几日也曾说过,夏长歌听得心里七上八下,愈发不安:“怎么,难道已经……”
“还没,”沈素面色微微一沉:“不过也离死不远了。”他说话素来百无禁忌,未曾想却把身旁三人吓得勃然变色。孤鸿一听立刻就奔进了内室,慕容浅初紧随其后,只有夏长歌落在后面诧异的看着沈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疑惑道:“沈兄,你不认识他?”
沈素没好气道:“天下这么多人,难道我个个都要认得?”
夏长歌一挑眉:“他是宁王。”
“宁王怎么了,宁王难道就不是人了?”沈素叫到一半,才陡然惊觉,转过头来愣道:“你说他是谁?”
“先帝么子,宁王兰初。”夏长歌仍觉得不可思议 。沈素是当今皇后沈婉的胞弟,照说不应该不认识宁王:“你当真不认识他?”
沈素这才醒过神来,一边转身往内室走,一边喃喃道:“原来是他。”他昔日时常出入宫禁,先帝皇子大多识得,只有这位宁王,因为早早封王离宫,又常日深居简出,这才始终缘悭一面。
两人行至榻前,夏长歌才见兰初脸上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青气,拉着沈素悄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箭伤么?”
沈素此时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兰初,顺口答道:“他中了毒。”
“什么毒?”
“殊途同归。”
“那是什么?”夏长歌还是不明白,慕容浅初和孤鸿却是脸色大变。尤其是孤鸿,自始至终完全不知道兰初竟是中了“殊途同归”。
沈素懒得再同夏长歌解释,不耐烦地挥挥手:“总之是剧毒,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他说完便扭头去看慕容浅初:“你怎么说?”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慕容浅初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眉一沉,低声道:“宁王不能死。”
“那好。”沈素等的便是他这一句,当下也不再多问,立刻转身吩咐夏长歌:“你让人准备马车,我即刻带他回京。”
他说走就走,破晓时分已带了兰初,由孤鸿驾车从沂州南门出城直奔京城而去。
孤鸿心急赶路,一路不住催马,日暮时分便进了平庐县境内。沈素看看天色扬声吩咐他找家客栈投宿,却不料城中各个客栈竟都人满为患,他们寻了一圈,方才在西北角上找到一家。
马车停稳,兰初便睁开了眼来。他半路上已醒过一次,沈素同他简单说过几句,只是那时兰初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半昏半醒间只有些模糊印象。这次再度醒来,似乎精神已恢复了一些,眼中也恢复清明。沈素自己先跳下了车,孤鸿过来要抱兰初,少年却摇了摇头,搭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慢慢从车上走下来。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客栈的大堂里几乎坐满了用饭的客人,看那形貌神色、衣着打扮,竟有一多半都是行走江湖的人物。沈素在外面飘荡了几年,心中诧异神情上却没透出半分,只漫声吩咐了伙计卸车的卸车,喂马的喂马,而后便行至角落仅余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打从他们三人进来,便被几十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人或明里打量,或暗中观察,见沈素落落大方,兰初双目低垂,余下一个孤鸿,因为全副心思都在兰初身上,更加的心无旁骛,这才自顾自又吃喝谈论起来。
三人落座,跑堂的伙计即刻送上茶水和一小碟花生米,一面斟茶一面问道:“客官,您吃点什么?”
兰初没什么力气说话,孤鸿不能说话,拿主意的人便只剩下一个沈素。沈素也不去看墙上挂的菜牌,考虑了兰初的身体状况后这才慢慢说道:“有素净的菜蔬你尽管上几样来,不要荤腥,主食要两碗素面,一碗小米粥,粥须熬的细软些才好。酒也不要,我们明日还要赶路,你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就是。”
那伙计答应着去了,先换了碧螺春,又等了一会儿,才把菜肴端来。沈素伸脖子一看,果然都是些青菜豆腐之类,没有一点荤腥,这才满意的点头,抛出一贯铜钱,让伙计将多余的寄在柜上充作房资,又打赏了他几个铜板,这才问道:“小二哥儿,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间间客栈都客满?”
那伙计道了声谢,将赏钱揣进兜里,方才笑吟吟道:“客官你不知道,青云庄的穆三小姐在黎州城内摆下了擂台,明日午时要比武招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