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两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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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汗从他的鬓角流了下来，慢慢地划过他的脸颊，滚过动了两下的喉结，消失在领口处，他额头的青筋突突乱跳，那种仿佛被心魔操控的感觉又出现了。
楚渊细白的手指灵巧地解开腰带，那腰带还是他今天刚换的，和他的一模一样，玄色底纹，镶坠着红色玉石，与他双手的对比尤为明显，腰带吧嗒一声落在地上，楚渊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
他的眼睛是剔透的琥珀色，犹如小时候见到的宝石般珍奇而清贵，睫毛纤长、根根分明，眼神如同多年前梦里见到的那样，透露着让人沉溺的蛊惑，那样的清纯和魅惑交织在一起，仿佛细密的蛛网，一点一点将猎物蚕食殆尽。
顾止的眼睛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分毫，脚步渐渐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柳七一头撞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他。
前面的楚渊逐渐离他远去，千步两界路，慢慢看到了尽头。
眼前的楚渊对他展颜一笑，眼神中带了几分羞赧和期许，缓缓将手向他递了过来……
两界桥的尽头是一座封闭式的小亭子，里面站着一个黑头白脸的鬼差，面无表情地让每个路过的生魂自行登记，登记完的生魂排着队往瀑布旁边的隧道走去，隧道里是一辆长长的封顶长车，那车足足五六丈长，可以容纳许多生魂，下面设着滚轮和轨道，方才已经满了一辆开进了隧道，车头没有鬼差驾驶，仿佛是自己开动的。
楚渊写上替身的生辰八字时有点紧张，他还没从方才的两界桥缓过劲来，最后一眼见到的景象犹在眼前，他边写边悄悄转动眼珠，往桥面上看去，却见顾止一动不动地站在离他十几步之遥的桥上，后面的生魂都停了下来，生魂没有思想，也不会着急催促。
白面鬼差看了眼桥上的景象，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楚渊趴在他身前写字，甚至能感觉到他冰凉的鼻息喷在自己手背上，他忍不住开始紧张，难道顾止被幻象吸引住了？
“好了没有，磨叽什么呢！”鬼差忽然尖声尖气地道。
顾止的眼神透着迷茫，慢慢地向空气伸出自己的右手，他身后的柳七惶恐地看着他，却无法出言阻止。
楚渊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他想到刚才被拖下两界桥的生魂，星海般的三途河一片寂静美好，底下却深藏着吃人的怪物。
下一刻，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跑到了桥旁边，对顾止喊道：“过来，那些都是幻象！”
鬼差登时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道：“你、你们是人？！”
“顾止！！”楚渊情急之下大喊。
顾止面上的迷茫瞬间被击碎，他震惊地看着楚渊，余光瞥见鬼差正往关哨外面跑。
他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拉着柳七就往楚渊那里冲过去。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真是大胆，竟敢擅闯冥府！”鬼差气得声音都颤抖了，一手燃起传音符，远处岸边巡视的鬼差都纷纷往这里跑来。
三人一头冲进车里，楚渊急道：“我们被发现了！得想办法让这车赶紧离开！”
鬼差气急败坏地冲到车门处，怒吼道：“你们给我下来！这是通往冥府的车，你们不能进去！”
楚渊也顾不得殴打冥界官差的罪名了，抬起一脚就将他踹了下去，这时，顾止用御剑的法术催动车身动了起来，轰隆隆地往隧道伸出驶去，鬼差叫喊着被甩在了后面。
整个车上只有十几个生魂和他们三人，楚渊喘着气靠着车壁坐了下来，柳七简直快吓哭了：“怎么办，时哥哥，你刚才打了那些官差，我们会不会被全冥界通缉啊。”
楚渊黑着脸对他点头道：“你觉悟还挺高，接下来就准备冥府一日大逃亡吧，顺便找到奖励品徐先生。”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对面的顾止，沉默了片刻道：“喂，话说你见到什么了？就那么走不动路，我差点儿以为你要被拉下去，吓死我了。”
顾止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是我的过失，一会儿下车后我去挡住追兵，你们跟着引魂灯去找人。”
楚渊见他不想提及此事，便也没再追问，道：“不妥，我们得一起行动，冥界那么大，走散就真的麻烦了，我们一起找人，不用管鬼差，速战速决，找到就立刻回去。”
这时隧道开始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两旁的洞壁上有几盏冥火，越往里走，阴气越盛。
地府的阴气不是邪祟的那种，而是一种透入骨髓的寒冷，那种冷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萦绕在身体周围，空气没有半点腥味，而是一种尘封了许多年，古老的、神秘的味道。
行了约莫快半个时辰，隧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慢慢地周围的景物逐渐明朗起来，前方一个牌坊式的大门，上面一块纯金雕镂牌匾，书着“冥府”二字。
轨道转了个弯，车将他们在冥府大门前丢下，然后继续掉头回了三途河。
天空呈现出一种暗紫的色彩，高远而辽阔，星子璀璨，比三途河还要绚丽夺目，楚渊他们跟着生魂进入冥府，守门的鬼差一一检视他们的额头，生魂的眉心是没有一丝阳气的。
楚渊暗自将怀里的符调整了一下位置，鬼差漠然地伸出冰凉的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他正要通过，忽然那鬼差喃喃道：“两个青年一个小孩，等等，你们是刚才在三途河闹事的吗？”
楚渊差点就要否认，幸好他及时忍住，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对鬼差的提问一无所觉，鬼差疑惑地嘟囔了一句，便放他们过去了。
穿过大门后便是传说中的酆都城，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游魂，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商贩们千奇百怪，有卖香火符纸的，有卖丹药皮草的，居然还有卖眼珠子的，楚渊看了一眼差点没吐出来。
生魂们排着长队穿过街巷继续往里走，三人悄悄在押送的鬼差不注意之时，离开队伍，躲进了旁边酒楼的门后面，待队伍走后，才冒出头来。
柳七睁大眼睛东张西望道：“这里也太奇怪了，我看见那酒楼里有人吃蜡烛。”
楚渊边跟着引魂灯往前走边纠正道：“那不是‘人’，是游魂。”
“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游魂啊？”柳七好奇地问道。
楚渊解释道：“说起来有点复杂，不过你就把他们想象成普通百姓好了，冥王要人伺候，酆都城也要正常运转，少了普通游魂怎么行，所以正如你所看见的，那些不愿去转世投胎的，或者不用下十八层地狱受苦的，就可以留在酆都城，找个活儿干，有当官的，有贩卖东西的，有唱戏的，也有车夫，这里其实和人间没什么两样。”
柳七注意到这些游魂也和生魂不一样，各自都表情丰富，有自己的想法和言行，他忍不住惊叹道：“听起来还不错，那我死后也不去投胎，留在这里好了。”
楚渊嗤笑道：“你以为这是你想留就留啊，留下来肯定有不少要求，否则这里早就鬼满为患了。”
“这样啊，那我不就还得继续投胎转世了，也不知道下辈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柳七郁闷道。
楚渊笑着说：“你才几岁就考虑这些了，好好修行，没准儿以后你可以走右手边的桥呢。”
“真的吗，我可以吗！”柳七又高兴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楚渊，楚渊忽然发现顾止也在看着他，一时间有点局促，便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一定可以的。”
他手上的引魂灯忽然闪了闪，楚渊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建筑，顿时一脸抽搐……
这是一家冥府的歌舞坊，上面写着“凤栖阁”三个大字，门口站着花枝招展的女鬼老鸨，二楼露台上还有不少往下招手娇笑的女鬼……和男鬼。
那老鸨一见到他们，立即迎了上来，将她涂着厚厚粉底的脸贴上楚渊的肩膀，热情地招呼道：“几位公子，快进来坐呀！”
她的手还没来及拉住楚渊，就被一股柔和却霸道的力量给推开了，老鸨踉跄了一下，愣了愣，抬头看见了顾止的脸，立刻哆嗦着用帕子捂住嘴巴：“极品……天哪，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男鬼！”
顾止皱了皱眉，嘴角紧紧抿住，楚渊太熟悉他这幅表情了，一看就是即将发火的征兆，小时候他第一次咬他就是这幅臭脸！
他暗自好笑，抢先道：“大姐，里面还有位置吗，我们进去坐坐。”
老鸨立刻眉开眼笑道：“有的有的，里面请！”
她尽管对着楚渊说话，但视线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顾止。
楚渊看了看柳七好奇的大眼睛，犹豫着对顾止道：“要不……别带他进去了，你和他在外面等我，我……”
“想都别想。”顾止冷声道，拂袖就径直往里走去。
老鸨忙笑道：“公子别担心，我们这里有托儿所，里头的姑娘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楚渊的嘴角抽了抽，于是柳七就一脸懵圈地被几个围上来的姑娘打包送去了“托儿所”，他只得快步追上顾止。
凤栖阁装饰得富丽堂皇，一楼大厅台上正表演歌舞，恩客们一派纸醉金迷的模样，伏在那些女鬼身上，也不知是女鬼在吸他们精气，还是他们在吸女鬼的精气……
“两位楼上请！”老鸨殷勤地追上顾止道，顾止走两步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但架不住她不舍不弃，一路追着他上了二楼，并热情地介绍，“公子想要哪些姑娘作陪呀？我们这里有冬梅、夏菊、妙意、妮妮……”
楚渊见他一脸无语的样子，忍笑忍得肚子疼，顾止瞄了他一眼，竖起一根指头道：“一间上房。”
老鸨拼命眨着眼睛看着他那根手指，迫不及待道：“然后？”
“没有然后。”顾止淡定道。
老鸨：“……”
楚渊憋得脸都快扭曲了，老鸨面色不甘地将他们带进一间华丽的房间，忽然灵机一动，说：“两位公子稍等，我去准备些酒菜。”
说罢便飞快地退了出去，半点儿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笑话，如果连酒菜都不用，她还怎么赚钱。
楚渊在她关上门的刹那哈哈大笑：“顾兄，没想到你人见人爱不说，连女鬼也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啊。”
顾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桌前坐下道：“彼此彼此。”
“嗯？”楚渊疑惑地看着他，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顾止道：“方才你没注意吗，你一进门，那个龟公就一直盯着你。”
楚渊：“咳咳……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顾止挑眉道：“关于你的事，我怎么会看错。”
楚渊觉得他话里有话，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起袖中的引魂灯，便拿出来放在桌上，那灯芯忽明忽暗，他紧张道：“徐先生应该就在此处……可是，他一个管账先生，怎么刚死就到青楼来了，难道他还是个风流鬼？”
顾止的双眼眯了眯，似乎想到了什么。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道：“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楚渊和顾止对视了一眼，忙收起引魂灯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青衣少年郎走了进来，眉清目秀，怀里抱着一个琵琶，他指挥身后的鬼魂将酒菜摆好，然后款款行了个礼道：“两位公子，我叫檀明，是来给二位表演歌舞的。”
楚渊夸张地“噗”了一声，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他埋着头，眼角都笑得湿润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抬起头，只见那个叫檀明的少年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顾止脸色铁青地就像被人敲诈了一千两一样。
檀明小心地看了看他们，当眼睛扫过顾止的时候，眼神波动起来。
楚渊几乎要在心里笑抽了，刚才还揶揄他，这下报应来了！
他看见顾止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攥了起来，感觉再不说点什么，檀明应该要遭殃了，于是他右手握拳放到唇边，咳了咳道：“那个……我们不用歌舞，你先出去吧，有事儿我会叫你。”
“啊？”檀明呆了呆，最终还是躬身道，“是，那奴家先退下了。”
他关上门后，楚渊捂着肚子狂笑：“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那个老鸨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个男人来表演歌舞。”
顾止扶着额头，无奈地看着他。
楚渊用手指头抹了抹眼角道：“太好笑了，不过……你说这徐先生会在哪间屋子喝花酒啊，这么多间房，难道我们要一间一间找过去？怕是还没找几间就被当成神经病叉出去了。”
顾止略一沉吟道：“不必。”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两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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