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两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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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三个，是他的师尊任瀛涯，他不太记得任瀛涯的模样，只依稀想起他站在自己面前，挡住去路，对他说：“阿止，门主之位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带领大家斩妖除魔，一心向道。”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楚渊都没有再去考核，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真的……会夺取门主之位？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了。
顾止换上了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夜行衣，系腰带的时候，不小心挂住了身后的衣裳，他皱着眉“嘶”了一声。
楚渊见状忙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帮他把腰带解下来，重新绑上。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站直了才刚碰到顾止的下巴，他不禁一阵懊恼，吃得都是米饭，为什么这小子比他高这么多呢！话说他在男人当中也不算矮了啊！
“想什么呢？”
他正愤愤不平，忽听见顾止低声问道。
他抬起头，直直地撞进了那一双如同黑夜般的眼眸中，顾止正低着头看他，那眼神让他情不自禁有些瑟缩，不自然道：“我……我在想，一会儿进了地府要怎么找到徐先生。”
顾止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快得让他几乎觉得是自己眼花。
“师……你自己也是个修道之人，还问我怎么办。引魂灯我下午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带上就行。”
楚渊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啊！
果然色令智昏！！
他退后几步，远离顾止，平静地拿起桌上那盏精致的小灯笼道：“哦，那我们准备出发吧。”
二人趁着夜色掩护，在子时前到达了城东东郊的义庄。
夜色深沉，月光朦胧，义庄外鸦雀无声，月色将树枝的影子照射得张牙舞爪，如同随时会把人拖进树林爬上来的怪兽。
整个空荡荡的庄子里，只有他们脚底踩到枯叶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更加诡异。
楚渊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格外响亮，顾止勾了勾唇角，放缓了脚步，向他靠近，两人的胳膊触碰在一起，楚渊这才感觉稍微安定一些。
他其实倒也不怕鬼，就是担心这荒郊野外的，忽然冒出来个老鼠什么的，他曾经被一个师兄拿着死老鼠吓得跑了一条街，如今连老鼠尾巴都见不得。
想什么来什么，他们刚走到门边，就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小小的黑影在月光下闪现，楚渊以为碰上了老鼠精，大叫一声“妈呀”，然后整个人条件反射躲到顾止背后，一下子将脸埋在了他背上。
温暖的后背贴上他的鼻梁，顾止整个人都僵了僵，接着毫不犹豫地召出却邪，一道亮光闪过，“耗子精”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地。
“呜呜呜，宗主，别杀我，我就是好奇！我想跟着你们来看看，呜呜呜……”柳七哆哆嗦嗦地抽噎道。
顾止皱着眉看向他，一言不发，他在顾止的注视下几乎快厥过去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楚渊见不是耗子精，顿时胆子大了不少，从顾止背后探出头来，奇道：“怎的是你这个小娃娃？”
他之前在客栈大堂见到过柳七，那时候他正默默地坐在徐源旁边嗑瓜子，眼睛咕噜咕噜地在他和陆冲之间转来转去。
“滚回去。”顾止收起剑，冷冷道。
柳七的嘴顿时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肩膀抽啊抽地准备转身离开。
“哎，等等。”楚渊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想起了顾止小时候，忍不住出声道，“带他一个小家伙也没事儿嘛，就当是让他提前锻炼锻炼好了，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
顾止似乎是想转身看他一眼，却又忍住了，半晌后，一言不发地推门径直往里走去。
柳七登时破涕为笑，跑过来拉住楚渊的衣角道：“时……哥哥，谢谢你！”
楚渊带着他往里边走边道：“一会儿你全程都要听我们的，知道吗？切不可擅自行动。”
柳七连连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叫柳七，哥哥叫我小七就好。”
“为什么叫小七？”楚渊满眼都是顾止的背影，随口问道。
柳七怕顾止听见他闲聊，便小声道：“因为我在家里排行第七啊。”
楚渊忽然想到，顾止在家应该是排行老二，按这个逻辑，那他小名岂不是得叫……小二？？
他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惹得柳七频频抬头看他。
他们穿过庭院，到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偌大的房间，都是一具具用白布蒙起来的尸体，一股阴冷之气从地面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恶臭。
柳七有些胆怯地缩在楚渊身后，楚渊指了指尸体前面的名牌，示意顾止分头找。
自进了门之后他们就不再交流，这也是进义庄要守的规矩，在停尸之地要避免惊扰死者，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们很快找到了徐先生的尸身，旁边是他的家人，死状都十分惨烈，血腥之气犹未散尽，顾止将两指并拢，轻点于徐先生的额间，指缝间迸发出金色的光芒，片刻后，他对楚渊摇了摇头。
徐先生的魂魄已经不在体内，这也是意料之中，楚渊拿出了那盏引魂灯，取下徐先生鬓角的几缕碎发，放在引魂灯的灯芯上，信手拈了个点火诀，心中默念咒语，那盏灯一下子自己烧了起来，在黑夜中散发着柔和的昏黄光线。
楚渊呼出一口气，还好他的魂魄未入轮回，现在八九不离十就是在地府中了，他走到顾止身旁，与他一起盘腿打坐，柳七也乖巧地坐在他们身边。
顾止拿出罗盘，里面附着提前摆好的法阵，置于三人中间，用极低的声音念道：“天地玄宗，万气之本。广修亿劫，证吾神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罗盘随着咒语逐渐转动起来，引魂灯的光亮越来越刺目，屋外传来遥远的打更的声音，子时已到，阴阳交替，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
楚渊感觉整个人被推了一把，他倏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不在义庄，面前的景象全然改变。
脚下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传说中花叶不相见的冥府之花，刺目的血红般铺陈整个冥界，不远处是一个数丈高的瀑布，飞流直下地冲入面前的长河之中，那水的颜色不似透明，反倒如同细碎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整个河面如同天上的银河星带，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三座雕龙画凤的拱桥横跨河面，每个桥面都足以三辆马车并肩通过，河面很宽，估摸着走过去还得要一段时间，对岸的事物也看不清楚，似乎有个关哨之类的小屋子。
桥头从左到右分别写着“恶”、“善”、“仙”三个字，熙熙攘攘的生魂排着队慢悠悠地通过桥面，写着“善”的那里生魂不多，“恶”倒是挤满了人，但奇怪的是，桥面没有任何官差，也没有传说中的孟婆在卖汤。
那些生魂都面目模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个牵线人偶。
楚渊正望得出神，忽然有个生魂从桥上掉了下去，他登时发出惨烈的叫声，星河一般的河水里冒出无数只染血的鬼爪，将他拖了下去，河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只眨眼的功夫，水面便悄然无声，其他生魂漠然地继续缓慢移动，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楚渊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忽然听见旁边传来顾止的声音：“这些生魂灭绝五识，一会儿我们过去的时候得小心，不能让对面的鬼差发现。”
他们身上有符纸，能让他们体态呼吸都轻如生魂，但生魂是没有听觉、嗅觉等等这些的，因此他们面对鬼差的时候脸上不能有任何表情，眼神也不能有任何变化。
柳七乖乖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宗主，我们过了这个桥，也会变成行尸走肉吗？”
他看见这三座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该不会是奈何桥吧”，然后再一看那些面无表情的生魂，感觉可能过了这座桥他连父母兄长都不记得了，这可不行啊！他不能忘记自己的亲人啊！
柳七想着想着就要哭出来了，早知道代价如此之大，他为什么要跟着过来啊！
楚渊弹了一下他脑门儿，笑骂：“想什么呢，我们虽魂魄离体，但并不是像他们这般阳寿已尽，就算进了地府，也不会忘记人间的一切的。”
顾止看向他，开口道：“师……时兄，通过两界桥会经历三次考验，待会儿让小七跟着我，你自己千万小心。”
楚渊自然没问题，对他点了点头，又摸了摸柳七的脑袋道：“记住之前跟你说的，别搭理那些幻觉，也别做出任何反应。”
柳七紧张地点了点头，小手抓紧了顾止的袖口，楚渊故作轻松道：“那我就先行一步咯，你们抓紧跟上！”
他将引魂灯小心地藏进袖口，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一个生魂后面，踏上了中间的桥面。
生魂行得极其缓慢，他心里止不住胡思乱想，心道要是自己不算善人，走错桥直接被拉下去就闹大发了，不过应该也不至于吧，他平时除了偷偷给师父画胡子、往师兄的鞋子里放拔了牙的蛇之外，似乎也没做过其他特别过分的事情……
正神游天外的时候，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楚渊……”
前方一片大雾，顾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七窍流血，曾经姣好的面部都是腐烂的蛆虫。
楚渊紧紧地闭上眼，又来了……
“救救我，求你了！救我，楚渊……”
他左胸传来一阵闷痛，像是被人用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了下来，他不住地合拢手心再松开，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幻觉，都是幻觉。
顾冉的身影跟了他数百步，渐渐地停了下来，幽怨地在背后看着他，楚渊感觉那两道视线一直贴在他背后，直到他走出好远，似乎在怨恨他的见死不救。
没走几步，又一个身影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温婉模糊的影子，荆钗布裙，眉目含笑，手里捧着一碗汤。
“阿渊……”
楚渊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喉间止不住地哽咽。
“阿渊，你回来了？娘给你做了莼菜羹，来尝尝味道。”
“……阿渊，你怎么不理娘呀，啊，是不是不喜欢羹汤了，娘去、去给你做点辣食好了。”
楚渊心想，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我也很想……尝一口你做的汤，娘。
女人对他微微笑着招了招手，掌心细腻光滑，看上去十分柔软，如果可以，他真的就想把手这样放上去，感受她手掌划过自己额头的温度。
“你是不是抱怨娘，这么多年没去看过你一眼，阿渊，娘很想你，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你可知道为何娘会抛下你？”
女人双目含泪道。
楚渊终是忍不住，用力在嘴唇上咬了下去，一股血腥味在他的口齿间弥漫开来。
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我只是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抛弃我，但现在我不想知道了，因为这不是真正的答案，因为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他的娘亲早在生下他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在饱受世人争议的情况下依然坚强地生下了他，也正因如此，师父才会出于怜悯带走了他。
不是她不要他，而是她没有运气要他了，她再也无力睁开眼，陪着他长大了。
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洒落在两界桥上，他心里朦朦胧胧地想，也许这道桥的存在，为的只是让所有生魂放下。
女人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呼喊，语气是那样的焦急和无助，他想捂上耳朵，双臂却不能动弹分毫。
他一步步往前走，感觉自己和那些尸走肉无甚区别，或许真的像柳七所言，过了两界桥，他真的会变成放下所有感情的生魂……
顾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中间隔着一个中年男子，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前面的两个幻象已经让他十分疲惫，没想到这两界桥比平时考核的还要难上许多，在这里很容易神志不集中，听从外界的诱惑。
他正缓缓往前走，忽然见到前面的楚渊转过了头。
他心里一紧，心道莫不是楚渊受到蛊惑，刚想出声提醒他，却见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腰带，一点一点地解开了衣结。
顾止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两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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