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记事》山丘客

3、无间契

　　那双冷漠竖瞳的主人对白婉的话却是置若罔闻，只盯着自己刚刚杀人的手。

　　白婉小心地仔细看去，突地便看见这人，哦不，这精怪的食指上绕着淡淡的黑气，下一刻，这精怪凭空聚出了水球，水流被他操纵得有如乖巧听话的丝线，细细绕过那沾了黑气的手指后，黑气便消散不见。

　　精怪放下手，水球也从空中淡去，又凭空消失。

　　“你，你为什么救我？”白婉不死心又继续问，这精怪却仍是不想搭理她，脚下一跃，直接坐到了一旁的大树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虽觉得十分奇怪，但白婉惦念着城内的事，见状也不敢继续多问，只以为精怪不想被打扰，世人不常说精怪随心而为，最是性情无常，既然现在他不理自己，那自己不就正好悄悄离开，免得多生事端。

　　打定主意，白婉轻轻迈步正要离开，刚迈出一步，背后便传来凌厉的破空声，一瞬间，白婉只觉得左脸一凉，再下一秒，便是微微的刺痛。

　　白婉伸手一摸，摸到了血迹，连忙转身，正对上树上精怪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

　　“若敢再动一步，下次割破的，便是你的喉咙。”

　　生死在前，眼前这精怪杀人绝不会手软，那柴夫身首异处的尸体便是证明，可是……

　　白婉抬起头，捏紧了拳头，问道：“你要吃了我？”

　　见精怪没反应，白婉咬了咬唇：“既然你想杀了我，现在就动手吧！”

　　一息、两息……白婉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在心里默数着，见这精怪不理，白婉愈发确定了，这精怪并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只是限制自己的行动。

　　不再多想，白婉转身撒开腿就跑，没跑出去多远，就见那精怪飞到了她的身前，一挥袖，白婉便好似被人往后推倒，直接摔倒在地，白婉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却被精怪踩住了背，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真是冥顽不灵。”

　　“你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条件？”白婉气愤捶地，“你说啊！你到底抓我做什么，要杀要剐给句痛快话！不然，不然……”瞧见手边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白婉急中生智，一把抓过石头，作势就要往自己的头上砸。

　　果然，精怪立刻便要阻止她，脚下一松，白婉趁机翻身跃起，后退躲开一米，见妖怪要靠近，白婉立刻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尖刺对着自己的脖子。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闻言，那精怪果然停下了脚步。

　　果然猜对了。白婉心下暗叹：方才那柴夫虽不知为何，但便是对我，或者说“白婉”这个名字有杀意，这精怪第一次现身，便是为了救我，若是如此，再往前推，我会在要进火场的时候突然失去意识来到这里，说不定也是这精怪搞的鬼，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扬州城？”白婉握紧了手里的簪子，用力用它顶着自己的脖子，就算是尖锐的簪子已经划破了自己的脖子，她也不在意：“若你不告诉我，我就动手！”

　　精怪不快地眯了眯眼，道：“你要死，三个月后没人拦你。你现在回扬州城，只能是送死。”

　　白婉连忙追问：“何出此言？”

　　精怪整了整衣袖：“你是白知远的女儿，白知远得罪了詉邪，詉邪要谁死，谁就得死，这是詉邪下的命令。”

　　那什么？什么詉邪？白婉闻所未闻：“家父为官清廉，为人谦逊，怎么可能莫名得罪了什么，什么詉邪？”而且，这精怪的意思难道说，扬州城大火一事和这些有关？

　　“呵。”那精怪突地发出一声冷笑，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了白婉。

　　白婉只觉的自己好似被一股力量控制住，半点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精怪冰冷的手揽住自己，听见他说。

　　“既然想看，那便让你看个明白。”

　　下一刻，白婉脚下一轻，瞬间被精怪带着腾空而起，飞快地在林间穿行，飞速的气流一瞬间犹如一道道小刀子刮在白婉的脸上，将脸上原本已止了血的伤口又扯开，好在没多久，精怪便带着白婉飞到了一处山崖。

　　从山崖能望见扬州城，白婉才刚站稳，就看到了扬州城那滔天的黑气，黑气浓稠似雾非雾，几乎已经将整个扬州城都拢在了其中。

　　“这就是詉邪的魔气。”精怪轻轻地说，“若回去扬州城，你必死，你死了，如你所想，我也活不了。”

　　“可是，我想救爹娘……”白婉忍不住落下泪来。

　　“救？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谁？”

　　白婉看向精怪：“我要你帮我。”

　　“帮？”意外于白婉的话，精怪挑了挑眉，退开几步，倚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

　　白婉压着声音的颤抖，说：“虽不知你我为何会有这样的联系，但是这一切的契机一定是发生在大火的那晚。”

　　见精怪没有反驳，白婉接着说：“我见你对水的操纵十分精巧，想来，你应是水里的精怪，那么，是我落入清河河底的时候，无意间同你落下契约，也因此，我才能从河里活下来，我们之间这个契约应是共生关系，只要你帮我，我一定尽我所能的帮你，就算是到时候你要我死，我也不会有多一句怨言。”

　　“你很聪明。”精怪抬眼看向白婉，“不过，你我之间不是契约，而是你在河里误吞下了我的内丹。”

　　见白婉听见后，就要抠自己的喉咙，精怪冷笑：“没用的，内丹入体后，便落入丹田，想要取出来除非直接剖了你。”

　　“所以，你现在是靠着我才能活，原本你应是沉睡在你的内丹之中？”白婉聪慧之名不是白得，结合之前看过的一些精怪传说，便顺着推出结论。

　　精怪没有反驳，白婉心下一定：“但你之前说了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三个月之后，你我之间的这联系便不复存在。”

　　“你猜对了。”不知道白婉说的哪个字惹得精怪微微一笑，“猜对了，又如何？”

　　白婉条件反射地也跟着微微一提嘴角，而后退到了山崖边上，盯着精怪，说：“因此，你现在必须答应帮我，你若不帮我，我便从这里跳下去，这里的高度，摔死我自己绰绰有余。”

　　精怪这回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闭了闭眼：“你跳下去试试看。”

　　这精怪是会飞，而且还会瞬移，若是之前，白婉是怎么也不可能通过跳崖来威胁对方，然而。

　　“你现在已经没什么法力了吧。”白婉看着倚在石头上的精怪，肯定道，“一，你也不过刚醒没多久，若你是法力高强的怪物，也不可能还要受我限制；二，从刚才飞过来到现在，你都倚在这儿，动作也懒懒，应是力竭。”

　　闻言，精怪浑身一僵，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不见，眼中双瞳复又变为竖瞳，昭示着主人心情的恶劣。

　　可这吓不到白婉，白婉深吸一口气，以退为进：“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便再也不自己寻死！”

　　“帮什么？”

　　白婉眼睛一亮：“请你帮我救我的家人……”

　　“不可能。”精怪直接一口拒绝，“人死不能复生。”

　　死？

　　这字有如一道利刃刺入白婉的脑中，这是她一直不肯面对的事实，她不敢想，也许是奢望，她只想着能不能有一丝希望，或许他们还活着，还……

　　“扬州城这场大火，就是詉邪复生的宣告，它已复生，说不定还破了部分封印。”精怪面色略凝重的看着扬州城的方向，“以它如今的魔气，杀死几个凡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白知远侥幸从火中逃脱，他也逃不过詉邪手下的追杀，你别忘了，你自己刚刚也才差点被詉邪手下杀死。”

　　“若这场火是人为……”白婉的眼中满是恨意，“这背后一定，一定有阴谋！”

　　“那，我要你帮我查明真相！”白婉见精怪要拒绝，连忙说，“不用久，我只要这三个月，你只需要在这三个月内帮我就行。”

　　精怪冷冷抬眼：“就算三个月之后，我杀了你……”

　　“就算！”白婉抢过话头，“就算三个月之后你杀了我，也没关系！只要这三个月内，你帮我！”

　　她话音落下，周围一阵安静，几息之后，精怪点头答应。

　　白婉可没那么容易被骗：“口说无凭，我知道你们精怪之间有无法违抗誓言的契约，你与我立！”

　　“呵。”精怪气笑了，不过他倒不是喜欢出尔反尔的人，抬了抬手指，便将白婉脸上的血凝成了一颗小血珠，而后又取了自己的一颗小血珠，将两颗血珠交融在一起后，以血为墨，在空中写下了一连串符咒。

　　“名字。”精怪问。

　　“白婉，白日的白，温婉的婉。”

　　精怪道：“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非必要时刻我不会帮你。三个月之后，你……”

　　白婉：“三个月之后契约自动解除，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最后一笔提起，契约完成的那一刻，白婉只觉得灵魂似乎被一无法名状的东西捆上了，不过也就一瞬，之后便慢慢淡去。

　　“这是妖界的无间契，契成便不可更改，契约间若有一方违背誓言，则魂魄将遭受一月日日被虫蚁噬咬之痛。”

　　精怪的名字随着契约之力，自然印入白婉的脑海之中。

　　“……池君。”

　　池君倚在石头上，冰冷的金色竖瞳盯着白婉。

　　“三月之后，我必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