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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上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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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白婉于一处滩涂上醒来,恍惚间看见天上月亮,清冷冷的弯月似雪,天上还飘着蒙蒙细雨,冰雨落下,冻得白婉一激灵。
周围静悄悄的,连夜枭之声也不得闻,白婉奋力攀着一旁的小树站起身来,就着这月光,隐约辨出自己是在扬州城外。
下一秒,白婉转身回头望去,远处,扬州城那通天的火光映入眼帘,来不及多想,不知是泪还是什么就顺着白婉的脸滑下,顾不上其他,白婉就往扬州城的方向奔去。
虽没走两步,她便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泞的滩涂上,但她想不了太多,她的亲人,她的家都在那火光里,她现在只想回去,她要回去!
娇嫩的双腿累得每走一步都微微颤抖,可白婉不放弃,硬撑着走了三里沿河走到了扬州城门口。
扬州城乱了,四处都是哭号之声。
城门大开,有人四下奔忙,挑着水往城里运。
此时哪分什么尊卑贵贱,男女老少。所有还安全的人,都顾不上其他,拎着水桶、水瓢、脸盆或者别的什么能盛水的东西,就一趟趟取水往城里去浇。
白婉刚一走近,就被一妇人扶住,那妇人一张脸是被火烟熏得黑,操着乡音:“大妹子,你没事儿吧!”
白婉呛水后嗓子疼着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那妇人见状也不再多问,直接将手头一水瓢塞到白婉手里,自个儿扛着水桶就往城里奔去灭火。
见状,白婉连忙打了水,也往城里去。
城里外围的火势已经渐小,地上残余的黑灰中却仍见点点火星。白婉一进城只见满地焦尸。
这天上蒙蒙的雨势却也无法阻挡这场滔天大火。
火光泛着黑,无论屋子、人、树还是别的什么,都在火里摇晃着身躯,最终化作一缕缕鬼怪似的黑烟,飘向黑沉沉的天际。顺着清河边、堤坝上,水里全是尸体,溺死的和烧焦的交叠在一起,好似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于人世间的投影,任谁也不敢多看一眼,只怕再细看就也会被拖入这无间炼狱里去。
可白婉敢看,她不敢不看,一路就顺着河边来到当时的停船处,白婉就扑在尸堆里一具一具地辨,真是又想找到什么,却又害怕找到。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小心翼翼搬开一条不知道谁的手臂,不知道撞到别的什么,就听见一块令牌落地的脆响。
白婉顿住,俯身捡起来,抹去上头的黑灰,这正是白府的令牌,白婉顾不上别的,奋力将上方的尸体挪开,下一刻,便露出武侍卫青紫的脸,他双目圆瞪,口鼻却溢出青黑的血渍,应是侥幸从水里上岸后,却没躲过岸上拥挤的人群,被活活压死了。
这一瞬,白婉几欲崩溃,忍不住地悲泣出声,回过头看向内里仍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白婉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就将自己浇湿,而后又舀了一瓢水,抱着水就要往火里冲。
没曾想,在被火光燎上的前一刻,她便忽地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却在一处洞穴之中。
穴口处有阳光洒落,已是白日。
白婉伸出手撑地就要起身,手上却一阵刺痛,低头看去,才发现是手上的烧伤。
昨晚的大火,她明明在灭火的,怎么又到了这里?白婉不敢想太多,忍着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走,可到了穴口,她却如何都走不出去。
这世间,也曾听闻过许多精怪之事,只是白婉从没想过,这种事有朝一日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明明穴口处空无一物,外头的草木也都能看得清楚,可就好似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着,白婉无论怎么试就是踏不出穴口一步。
狠狠地锤了几下,白婉力竭坐在地上,顾不上什么体面,狼狈地大喊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原就疼痛的喉咙再一扯动,更是忍不住咳嗽,白婉强忍着难受,泪忍不住落下:“咳……有人吗?你要什么?只要你让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咳咳,你出来!”
忽地,外头传来破草之声,好像有人上山来了,而白婉面前的阻力一时之间突然消失,白婉见状立刻爬起来,往外跑去。
刚出洞口没几步,便同外头上山的人打了个照面。
来的人穿着粗布麻衣,带着斗笠,手里提着一柄镰刀,一副柴夫打扮,瞧见白婉吓了一跳,喝问:“你是什么人?”
白婉身上早就脏乱得不成样子,脸上也被烟灰熏得几道黑:“不要怕,我是扬州城人,这里是何处?”
“扬州城?”柴夫说,“这里是扬州城边啊,你是前晚大火里逃出来的?”
“我是……什么?前晚?”白婉不可置信地反问。
“是啊。”柴夫见白婉惊惧,宽慰道,“莫怕,如今火已经灭了,州里也派了人来救灾,城门还挂着一排排告示,是城里贴出的失踪的人的名字,据说是家属在找呢。”
“找人?”白婉已经快崩溃了,此时只下意识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柴夫说:“是啊,诶,我刚从那来,你叫什么?说不定有人在找你?”
闻言,白婉眼睛微微亮起:“我,我叫白婉,我家人是……”
不等她说完,柴夫突然举起刀朝她脖子砍来,凌冽地破空声迅速,不等白婉反应,温热的鲜血便溅了她半身。
白婉瞪大了眼睛,只见面前,凭空出现一身着黑色长衣的男子,而那柴夫的头好似被一道无形的线切割,一下便与身子分离,噗通一下滚落在地,掉出好远去。
而那躯体则缓缓向后倒下,在地上抽搐几下,也没了动静。
事实上,人在极度惊惧之下,就算是努力张大了嘴巴,也是发不出声音来的。
白婉张着嘴大口喘气,发不出一丝声音。
面前的男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群脏东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沾了血的叶子扔到一边,随着他的转身,他身上的血迹渐渐消失,待他完全转过身来,一双暗金色的竖瞳看向白婉的时候,血迹已经完全从黑色的长衣上消失不见。
见白婉难受地好似喘不过气来,他好似又不耐烦,上前伸出手指点在了白婉的眉心。
白婉只觉得好像一块冰触上了自己的额头,下一刻她便觉得身上轻松许多,嗓子不疼了,手上烧伤的灼痛感也减弱了许多,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白婉一下就往后退去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山壁,才停下来。
那男子对白婉的反应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甩了甩手,略有些嫌弃地又啧了声。
白婉颤声道:“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