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锦》微微安影

21、第二十一章 罗绮不过旧时歌（3）

　　那顿饭吃得很别扭，几乎很多人都在察言观色。宇凡和翳风默默不语，可嘉谈笑得还算自然，笑靥如花，陆伟恒职业般答话，宋泽熙有一语没一语地攀谈，偶尔手机发出暧昧的铃声。
　　我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南京城冷极了，风刀子一样刮着脸，我不喜欢戴围巾，所以以前和龚宇凡走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带那条特别长白蓝条纹缠绕的围巾，然后将围巾同时裹着我的脖子，并示意我靠的紧一点才好，我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喜欢做事做的肆无忌惮。现在我将整张脸暴露在空气里，像要被冻结了一般。
　　八点左右，新街口人头攒动，灯影旖旎。
　　我说主编找我有急事，现在就要开工，清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满含着“我了解”的意味，没有多挽留。不知道他们信不信，我管不了那么多。匆匆离场，恍惚间，好像龚宇凡一直没有抬头，又好像抬起头望着我的背影。我闭上眼睛，能想象到他的眼神，沉溺着无语言说的伤感，让人透不过气。
　　我开始一步步地徘徊在南京城内，其实我对这个城市真的不熟悉，不喜欢大城市就是因为它太过于庞杂。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来南京看清苒，从她们学校坐车到新街口，每坐到一个新站，就顺道问路，当时我还笑话她说：“有没有觉得咱们像农村妇女进城？”辗转了两个多钟头。我们都是在小城市呆惯了的人，不复杂，譬如南通。
　　路边小吃摊上开始游离出香味，麻辣烫，手抓饼，应该还有炸鱿鱼丸。我一笑，这些不都是当初和龚宇凡一起吃了好多次的小吃吗？原来记忆里始终没有忘记的东西还有这么多。重庆这样的小吃很多，每次都吃不够，换着花样和龚宇凡享受小资生活的待遇。
　　我记得宇凡的生活费给的很充裕，有一次月末，他省了一个礼拜的饭费，给我买了一套精装《德川世家》系列的书，装帧用精致的滚金色镶边，檀木黑竹制书签上端别了一根细细的绸质红线，用月牙色细密的小楷写上一圈“德川世家”四个字，一看价格不菲，至少两三百。他装出一副挺无所谓的样子，那是后来我听他的一个室友说，月末他的生活费已经岌岌可危，但是为了这套精装版礼物，平常大手大脚花钱的他，躲在宿舍里吃了好多天泡面。当时我心里涌动着一层层涟漪。
　　摊子上老板娘熟练地将面粉和着一点水搅拌在一起，撒上葱花肉末，在光滑的碗沿上打一枚鸡蛋，黄沉沉的蛋花迅速纠结蠕动成一团，切火腿入味伴夹进一片蔬菜叶，算是添色。再将铲板一个熟练地翻转，包裹上油汪汪的牛皮色餐纸，剪开一个大口子。情侣们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得意。生意倒是红火，挤着各色各样的人，嘴里说话呵出一团色的雾气。只是一个恍惚，好像总觉的有龚宇凡的身影，那时，他总是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买到手抓饼。
　　不知不觉走到了编辑部楼下，看来脑海中还是最熟悉这条路线。每天挤班车，赶到这里来工作。没有人，黑黢黢的办公楼很惨淡。
　　眼角开始瑟瑟地疼痛起来，水汽朦胧，我伏下身子，将头死死埋在覆着羽绒服的手臂间，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泫然而出，覆结在冰冷的脸上，居然火辣辣地疼，我感觉自己哭的撕心裂肺，只是不敢发出声音。脑海中像放电影似的，一张张浮闪而过，事实是迟早的，这不就是我对龚宇凡说过的话吗？林可嘉才是要和他走完一身的女人。
　　“谨妍……”我耳边的声音很熟悉。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抬头，居然是翳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是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披了一件月牙色棉质外套，帽子托在身后，镶着一圈绒毛边，围巾懒懒搭在脖子上。
　　我泪眼模糊，看不清他的脸色。
　　他突然低下身子，扶我缓缓站起来，搂在怀里，他的怀里有一些很淡的白酒气味，应该是那顿饭的残留。动作很轻也很谨慎，像是他在高中时候做数学题那样，不愿犯错。他把围巾退下来，绕在我脖子上，在下巴处往下稍微欠了欠，动作是一气呵成得熟练。
　　我顾不上什么风度面子，一个劲儿地哭，抽噎着嗓子里仿佛堵着东西，喘不上气。
　　过了些时候，我缓过神，冻得冰冷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在这儿？”
　　“当时你走了之后，我不放心，就出来了，但是没看到你，你说编辑部有事，我就到这里来找你，发现根本没人，就想着在这里等着。”翳风平静地说完，眼神幽幽燃烧着一种光芒。
　　“我没事儿了，真的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咽了一下嗓子，声音沙哑难听，“再过些日子还要有喜事呢。没什么好难过的。”
　　翳风嘴角一翁，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可怕。
　　他声色冷峻逼仄，说：“你用的装成这样吗？如果要装，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懂接什么话，无地自容，便没有开口。我只知道自己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像缠卷着一团乱麻，翻起又落下，越来越复杂。轻轻点了下头，将眼光从他脸上挪开，但是那一瞬间，几乎要昏厥过去，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内心彻底掀翻，惊涛骇浪。
　　因为我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同样泪眼滂沱的夏清苒，愣愣地像一块木板似的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热气腾腾像是从超市买来的小馄饨。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多久了，或者从头到尾，一个画面不落地尽收眼底，或者……
　　她眼光冰冷冷地射过来，直直刺痛到我的脸上，划刻着一道道伤痕，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