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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木牧 ...

  •   “原来如此,下过了棋才配知道全名吗。”许晏闻言一哂,觉得这姑娘真是古怪得有点意思。

      “我叫许晏,神格持有者。”,“殷暝,冥界人。”两个小伙子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

      唐烛伊听了点点头,抬手收拾棋盘:“我没什么特别身份,家族里出来的。”

      “唐家人还能算没什么特别的?太藏着掖着可就没意思了。”许晏半开玩笑,却没打算让她蒙混过关。

      女孩神色不变,但许晏看得出来她比方才下棋时谨慎了许多,她淡然地答道:“天底下又不止蜀中那一家人姓唐,不过你说是就是吧。”

      她说的没错,下棋时确实是她最坦诚的时候。许晏玩味地想。

      所有氏族都是因为有神格继承才得以兴旺发达,家主理所当然是那个最优秀的“被神认可的孩子”,但持有神格的后代也不是那么好盼来的,往往要隔好几辈人才会再次出现。九重天对此最高纪录足足有两百多年。因而,由没有一点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继任家主之位实际上才是常态。

      所以这丫头的来头说不定还真不小。

      他这样想着和殷暝走到户外的餐桌前,冲他挑了挑眉毛,意思是问他印象里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没想到殷暝却同时转过脸压低声音问:“我有段时间没出过冥府了,唐家现在继承人是谁来着?”

      两人接受到彼此信号都微微一愣,许晏这些年迫不得已各方奔走,比殷暝了解得多一些。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唐家人一直比其他几家神秘,据说他们这辈确实是有神格持有者的,就是目前没露出过风声是谁。”

      “一直捂的死死的吗?”殷暝有些诧异,但片刻就想通了:“我懂了,内定的继承人还真不一定是那个持有神格的家伙对吧。”

      “谁知道呢。”许晏勾勾嘴角,“反正和我没关系。不过这个名字倒是让人耳熟得很。啧,不如说黑市混过的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吧。”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殷暝会在意“黑市”这种细节,毕竟冥府和九重天办公理念南辕北辙,鬼差们进行的交易不总是正大光明的。

      殷暝闻言顿时摸不着头脑:“那你刚刚冲我挤眉弄眼地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消息闭塞处于原始社会呢。”

      “我说的那个人不是那个唐家子弟,是个男子。被别人形容得神乎其神,说是奇门列阵方面,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真名不详,只说他自称字‘竹漪’,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那个字。所以别人都叫他竹漪公子。”

      许晏虽然始终秉承不掺和原则,但对这些小道消息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乍一看对什么都很热心,讲得头头是道。其实稍微深入地问几句就会发现他的信息储备少得可怜,也就在殷暝这种“穷乡僻壤”出来的傻小子面前能卖弄一下。

      比如,如果他对那些人购买的符纸和阵法图多瞟几眼,就会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竹漪公子”画符列阵都是正宗的唐家风范,事实上,他的出处早就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只不过碍着唐家面子从来不把事儿挑明罢了。

      同样“没有见识”的殷鬼差品了品他文邹邹的名字评论道:“就冲他俩一脉相承的取名方式,这里面绝对有故事。”

      “鬼差大人,自己这边的故事还没办好就关心人家深宅大院里的八卦了,敢情吃瓜可噎不死你。”许晏半真不假地调侃他。

      “两不耽误嘛。”殷暝没放在心上,很爽朗地一笑:“这是我上大学前最后一次出任务,完成了之后我就能安安心心放假到毕业咯。”

      “说起来你已经晚了一年了。”

      “对啊,高考完了之后我就开始忙这事儿,结果一年了都没搞定 ,有够失败的。”殷暝说着叹了口气,像是真的有些郁闷。

      “开饭了!”女人的朝气蓬勃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两个密谈黑市风云的人忽得又有了少年模样,争先恐后地上去迎接久违的正经早餐。

      然而先从楼梯上下来的不是老板娘,那人手里端着盛粥的大砂锅,有些看不清台阶,两个男孩见状赶忙上前去搭把手。

      “不用多此一举,她用不着你们帮忙。”唐烛伊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她手里拿着碗筷,施施然走向庭院里的餐桌着手布置。

      还没等许晏琢磨出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殷暝已经把沉重的砂锅接了过来,到手时手腕还被压了压,他做了个鬼脸,上完剑术基础课以后,他就没拿过这么沉的东西了。

      “唐小姐,你这话可就错了,作为蝉联“年度业绩之星”七年的冥界五好青年,我怎么能让人家女孩子拿这么重的东西?况且这粥还是滚烫的,多危险。”殷暝转头笑着冲庭院里的唐烛伊吆喝,对方报以懒懒的一声嗤笑。

      “其实小唐说的没错……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楼梯上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那微微沙哑的嗓音像清风抚过竹叶,有种恬淡的甜美。面对两个陌生男生她还有些羞怯,但脸上的微笑十分友善。

      许晏回过头,随口答应,“一个屋檐下嘛,应该的……”然而看清了对方的脸后,他蓦然一惊,小时候背得滚瓜烂熟的客套话都接不下去了。

      因为这张脸他熟悉得很,事实上,他刚刚还在陈知彬的“情思”里见过。

      木牧穿着居家的针织羊绒衫,领子高到下巴,显得她苹果般的脸庞更加柔和,淡亚麻色的短发比许晏在陈知彬记忆里看到的长了些,稀碎的留海下一双小鹿般盈润的眼睛却一点未变。

      “你是……”话到嘴边差点就脱口而出,许晏连忙咬了咬舌尖憋了回去。

      “来来来,开饭了!”救星来的可真及时,只见凤凌风风火火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上,她手里端着煎好的鸡蛋和培根,令人垂涎的温暖香气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许晏和木牧一人一盘把早餐端上了桌,布菜的时候,许晏留意到她的耳朵后边挂着朵半开的茑萝。红色小花卷曲着细弱的绿蔓,乖巧地扮演一个合格的耳坠。

      就在他打量着对方的时候,一道矫捷的红影略过他的后脑勺,许晏忽然觉得脖颈后一凉,直起鸡皮疙瘩。他身旁的木牧十分自然地抬手,把飞来的大鸟接在手里,那是只火红的窃脂。

      它歪着头,长长的尾巴曳在身后,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左手盘子里的培根。锋利的爪子在女孩柔弱的肩膀上不安地动了动。

      “还不行,美元。大家都还没吃呢,会轮到你的。”木牧侧头贴近它的脑袋小声说,完全不在意它尖利如钩子般的喙。

      “你叫它什么?”许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美元啊。”木牧在男孩子们的对面坐下,把鸟儿放到自己左边的肩上,防止鸟儿缀着金翎的尾羽扫到唐烛伊的咖啡杯里。

      唐烛伊慢条斯理的切着鸡蛋说:“捡到它的时候老板娘刚接触股票和期货,心血来潮就随随便便给取了这么个名字。旅店里还有只鴖,在北方还没飞回来,那个叫‘英镑’。”

      “行了行了,好好吃你的饭,臭丫头。”凤凌笑着说,“这两只破鸟能不能像古书里记载的有‘御火’之能我不清楚,反正招财是没有半点用处。上个季度我都快亏死了!”她说着把盛满的粥碗递给大伙。

      在老板娘和善的督促下,四年轻人很快进行了正式而简短的自我介绍,许晏基本上都在留意木牧的个人信息,毕竟仅凭陈知彬那惊鸿一瞥与几句短短的对话实在太难以下手了。

      根据陈知彬的“情思”,他们两人是在北京遇见的。

      每年春节期间陈知彬还是得硬着头皮回家拜年,但他毕竟和父母在未来规划理念上有所冲突,呆在家里总觉得不自在。于是三天两头往外逛,把帝都所有书店,无论是网红店还是犄角旮旯里的旧书摊,都打卡了一遍。这样之后他还闲不下来,开始逛公园,久而久之和院子里溜八哥耍太极剑的老大爷都混了个脸熟。

      但有一天早晨他前往自己心仪的小角落,却发现今天遛鸟的老人家没来,而长椅上却坐着一个姑娘。

      当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陈知彬突然很认真地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精灵这种生物。并不是因为女孩的面貌有多昳丽,而是那种环绕在她身旁的氛围……

      就好像花草都依恋地依偎在她脚旁,瓢虫喜欢趴在她大衣的领口上假装自己是枚鲜艳的纽扣。树叶将欢笑声改为呢喃,以免搅扰她引她不快。连阳光和微风都偏爱她,温柔的装点她亚麻色的发丝,使它们泛起浅浅的银白。

      大自然宠爱着她,这是显而易见的。

      陈知彬从不怀疑自己是否想象力过剩,因为他天生有发现美好的事物并坚信它存在的天赋。同样的,这一次他也不觉得是自己的文艺细胞美化了这幅场景。他确确实实地找到了一个仙女。

      他按往常的习惯每天来到这个僻静的角落,有时他早一点,便看本诗集等着,有时这位“仙女”来的更早,见他走来就会抬起脸对他微微一笑。

      两人不怎么交谈,只是隔了一段距离,无声地享受早晨的宁静。但陈知彬知道,每当他听到那落叶上轻柔的脚步声,他的胸口总是莫名的悸动。一开始只是暖融融的异样,到后来演变成了“咕咚、咕咚……”滑稽的碰撞声。那是他的心房配合心室大声朗诵着:“She walks in beauty,like the night…”

      明明很想多与她交谈几句,可满脑子只有拜伦、雪莱、惠特曼的陈知彬第一次觉得,拥有文曲星的神格真是糟糕透了。其实这倒不赖神格,是他自己太怂罢了。

      许晏有意无意地把闲聊的话题往春节旅游那方向拐,终于得知木牧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原来她是去听一位植物学家的讲座的,顺便实地考察了一下北京公园里的物种。

      “考察物种吗?是去什么园区对吧。”许晏贼兮兮地旁敲侧击。

      木牧丝毫没有察觉,还以为他对植物学研究兴致勃勃,少有地变得健谈起来:“嗯,我读过本上世纪北大学者编写的北京植物种类图鉴,这次去也算是得偿所愿。对生存条件比较严苛的生物都集中在绿化较好的地方,城市中当然就是大学和那几处园林了。”

      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还打算到郊外比较远的地方看看,但后来计划有变没能实现。”

      “发生了什么吗?”唐烛伊问。

      “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偶遇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知道我在学植物后他竟然和我科普了十分钟的惠特曼诗集,因为他说:‘惠特曼是位热爱自然的作家,诗歌里许多意象都和植物有关,他笔下自然生机勃勃分外美丽,所以我很能理解你对植物学的热爱’。”木牧模仿着陈知彬神神叨叨的口吻,最后自己都被逗笑了。

      许晏听了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喝了口豆浆压压惊。看来他之前嫌弃陈文曲星怂,还是目光短浅了些,这大兄弟真是别说话的好。

      但木牧并没有感到莫名奇妙,反倒觉得他很有趣,这也只能算是所谓“命中注定的缘分”作祟吧,两个奇葩刚好凑一对。

      “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在等我,怎么说呢……总感觉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太好,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有话想和我说。”木牧搅拌着碗里的粥,语气有些费解。

      “你还是太温和了,”唐烛伊不咸不淡地评价道,“为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就改变了自己的行程吗?那你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他。”

      木牧有些无奈地笑了:“或许吧,你以前就说得对,我是有不太会拒绝人的毛病,但去郊外考察也不是件板上钉钉要做的事情。况且……”

      况且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觉得莫名,只摇了摇头便把话题带过了。

      “况且我也挺想和那个人多说几句话的,况且我也渐渐地在等他……” 许晏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替她做完完形填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的是真变扭,二十出头的人了,还要未成年来帮自己谈恋爱,什么出息?

      许少爷脸上礼貌友善,心里话却从不饶人。

      “话说回来,老板娘,你知道霓裳的桂花糖是在哪里买的吗?”坐在左手边的殷暝忽然开口了。许晏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不会真的要专门去向妖精买糖果吧?

      凤凌似乎也有点意外,不过她很快明白了殷暝是什么意思:“我和年轻一点的花妖们也不算很熟,这件事你得问木牧。”

      “霓裳和你闹变扭了?”不等殷暝开口,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就把活儿揽了过来,“她最近刚张完新叶,结了许多花骨朵还没开,脾气是最暴躁的时候,你们可别生她的气,这小朋友其实很可爱的。”

      “在你眼里所有木本植物大概都很可爱吧。”唐烛伊吐槽她。

      “谁说的,”木牧大义凛然地摇摇头,“草本植物也很可爱啊。”

      “你要去买她常吃的糖的话,不妨下午和我去我打工的地方看看。”她提议。殷暝欣然同意了。

      “能带我一个吗?”许晏连忙插嘴,“我也说好了要给她买糖吃来着。”

      “好啊,求之不得。姑娘们看到你们两个一定会很高兴的。”木牧闻言十分满意。

      唐烛伊挑起眼皮,从茶杯后睨了他们俩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友情提示,到花妖的地盘上,记得穿厚实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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