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半》清时Y

8、第八章

　　纱帘被风吹得柔和，弦清倚着窗口目光始终看向与自己隔着一层纱帘的人。
　　自从君王离开后，两人都再没开口说过话，寂静的房间，如同空无一人。
　　弦清觉得自己有些眼熟此人，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就连名字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如是盛夏，如是寒雪，缓缓地，又缓缓地扩散开在袭遂居那双如静如动的眼睛里。恍是半生都沉迷于那双眼睛，无论是醉着还是醒着，都顺着记忆中的黄昏睡去，如此惬心，却又如此清冷。
　　将吹乱的碎发抚向耳后，弦清放任自己的思绪缠绕着，直至爬满心头。
　　“魔族都你这般雅人深致，如此合我心意？”看向对方的目光又迂回着移向别处，弦清并未接触过魔族，虽然他贵为二皇子，可他从未出过人族边境。可就是这见的第一个魔族，却要他有些不愿挪开眼。
　　韶华过眼眸，花落深情水，是弦清中意的模样。
　　不过袭遂居心系彻枝，对于弦清的话全都充耳不闻“袭遂居此次前来，有一事请二皇子帮忙”
　　“何事？”见对方如此不受挑逗，弦清也就失去兴趣，慵懒的走去坐下。
　　“我有个重要的人，死后的残魂附入你体内”攥着御尺的手又紧了紧，袭遂居又接着说“我此来，是想把他的魂魄带走”
　　残魂？前不久在将军府的那晚的确有过异样，说起来…袭遂居…也是那时莫名出现的名字，原来是他。
　　“你要怎么带走？”被魂魄附身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些天他也的确没感觉有什么影响就是了。
　　手拂开纱帘，袭遂居走去将御尺搁置在桌上“我会用这枚玉佩将他的魂魄引出”
　　听着对方的话，弦清点点头，不回话，只是看着袭遂居。
　　“可能会有些难忍，但我会注意着不伤到你”御尺可引魂，亦可锁魂，只要魂魄愿意，御尺就可将魂魄收入。
　　抬手触碰到弦清的眼角施入法决，袭遂居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吐着温柔的话语“闭上眼”
　　手轻轻在御尺上方划过，风在瞬间涌入屋内形成锁链围绕两人。
　　弦清紧闭着眼，如同在睡梦中被风托起，迷离又恍惚，觉得自己的魂魄也正在被抽离。随后这种不适感逐渐变成有些难以隐忍的疼痛，再然后，意识也开始在流失。
　　如同被扼住咽喉，头痛欲裂，弦清撑着睁开眼，映入眼睛的却是眉头紧皱，嘴角都已溢出血的人。
　　之后的记忆已是模糊不清，他只知自己被对方抱进怀里放在床上，他语气比母亲的还要温柔，只是喊着不知是谁的名字？
　　等到弦清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屋内早已无人，只独留在纸上的几行字。
　　‘恕袭遂居未能引出残魂，还让二皇子如此受苦。本应等二皇子醒来再做告辞，却因急事需离开人族，过段时日，还会再来叨扰，还请二皇子莫要烦了袭遂居’
　　仔仔细细有把这几行字又看个来回，弦清坐在床边，想到还会见面，心里有那么一丝的开心。
　　弦清喜欢温柔的人，迄今为止，只有母亲对他温柔。如今当他再回想起袭遂居时，只剩下轻轻柔柔的语气，温文又温情的眼睛。
　　皇城的夏日总是伴随着遥远的琴乐，虽才刚入初夏，弦清却早已烦躁许久。
　　距离袭遂居离开人族已有半月，又陷入皇城无聊的日子里的弦清早就厌烦，他早就想出去透透气，想去逗逗目石，再去台渠楼醉个够。可君王早预想到他会再往外跑，早早下达禁令，马车每次走到城门口时都会被再三阻拦。
　　说什么身为皇子应当习武读书，整日在民间游荡成何体统。还说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若是再遇刺客，岂还了得。
　　于是弦清自然就不愿意了，便跑去君王那聒噪，君王受不住就连忙去把余漾夫人喊来才安抚住弦清，说是安抚，不过是余漾夫人抬眼间的一个眼神直接让弦清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老老实实的跟着余漾夫人回宫。至于回宫后又发生什么，君王也不知，总之有些日子都没再见人过来闹过。
　　熬着难耐的夏日，弦清趴在窗子上，满脸委屈的看向正顶着烈阳打理那几朵花的余漾夫人。说起来，那几朵花还是去年母亲生日时托人特意从妖族带来的，那花生的可是娇艳，当初连他看了都忍不住再看两眼。只是后来看得久也就没什么新鲜感，而母亲却还精心照料着。夏日多雨，听说有日半夜雷鸣惊醒了母亲，外面的雨水砸在瓦砖上声音清晰的很，丫鬟本想去新沏一壶热茶，回来时却看见余漾夫人冒着大雨把那重足八九斤的花盆往屋檐下拽。后来此事传到父王那里，本想训斥一通的父王进门却见母亲病倒，于是便留下一句“不过几朵花而已，你要是真喜欢我命人去妖族带些把后院都种满，种，现在就种！”然后就气呼呼走了。
　　后来第二日就真的来人拖着几马车的花，等到母亲病好时，后院的花早就种满，而且看的极其漂亮。但母亲还是独钟自己送的那几朵，每每看到母亲露着温和的模样给花浇水时，心都怦怦乱跳。
　　“余漾夫人，这是君王要我给二皇子的，还请转交给他”轻言轻语的碎语，原本已是昏昏欲睡的弦清蹭的就越出窗子，跑过去一把抢过信说道“我在呢，不用劳烦母亲”
　　“弦清！”眉头已是紧皱，余漾放下水壶轻轻拍了下弦清的脑袋“怎如此无礼”
　　侍卫行礼先开口“不妨碍，在下还得回去复命”
　　“嗯嗯，走吧走吧”随便挥挥手，弦清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又扭过头冲着余漾夫人笑嘻嘻的“我先回屋看信，母亲可别晒着”
　　来信人是由泽箐，七连会的二副会，由泽箐是个什么人，弦清清楚的很，毕竟他可是七连会那里的常客。
　　拆开信封，弦清将信抚平。白纸上简简单单几个字，由泽箐邀他去七连会，说是有要事相谈。
　　这邀请虽来的突然，可也总算是有出皇城的理由，弦清突然心情大好。不过在去七连会的途中，他得先去迹相阁问问自己要找的东西有下落了没。
　　在天神用着无人能敌的法力时，七连会的权利也在引导下一跃而起，甚至能够对天神的行为进行批判与制止。
　　这都是住在坐天峰的某位闲人所想要的结果。
　　只是如今的七连会会主是位娇养大的深闺小姐，虽也会几分剑术，但也只能自保。性子更是傲气又单纯，于是想要取而代之的由泽箐敲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算逼尤知离让位。
　　余漾夫人过几日会离开皇城，去坐天峰山脚下的天神那祈福，而弦清想要妖族的流萤花做香囊赠予母亲，讨她欢心。可是流萤花只开在鸣静林，自从妖族新皇继位后，鸣静林就被下了禁令，本就稀缺的流萤花也就彻底消失在市面。
　　徐三佘便是此次被弦清托去寻找流萤花的人，其实他今天本不是来见弦清的，只是巧了，碰着了，两人就找个地方聊起来了，三言两语间徐三佘就接下去找流萤花的要求。
　　把弦清送走有一会儿的徐三佘靠着木柱难办的直咂嘴，随意放出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个熟悉的身影。
　　“刘相？”刘家二少爷刘相可是出了名的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前天晚上还命旅馆老板娘不准让他住宿，害得他不得不背着高烧的仪公子露宿街头。
　　“这不是刘家二少爷吗，今天也是来找余小爷的吗？”嗤笑声响在厢房内，徐三佘倚着木柱捂着嘴咯咯地笑“不好意思啊，又被我捷足先登了，余小爷他刚走”
　　迹相阁，这是间不属于人族，却立于人族的一家茶楼。
　　这里寻衅挑事，比武切磋都是常事，来的客人里哪族的都有，身兼各职的也有。
　　刚跨进门槛的人站立在原地，气的身子都跟着颤抖“区区仪家家奴”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刘相拔剑而上“找死！”
　　剑眼看就要砍过来，徐三佘转身就往屋外逃窜而去“刘相，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徐三佘不过家奴，哪跑得过武家出身的刘相，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一把拽回，剑也随即抵上咽喉。徐三佘瞅了瞅门口进来个身着华丽的人，便不再挣扎，自顾着继续挑衅“我即便只是仪家的一条狗，可要是死了也得上报七连会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二少爷可别冲动”
　　刘相听这话哪受得了，不过下贱家奴，却在此对他冷嘲热讽，即刻就怒了。剑划着皮肉，鲜血不停的往外冒“你拿七连会压我？”
　　虽然只是皮肉之伤，难保这人真的不会冲动杀自己，可他徐三佘是随随便便就求饶的人吗？刘相不怕七连会，那性子薄情，做事决断的余小爷呢？“岂敢岂敢，我不过贱命一条，你想要就拿去，不过到时候余小爷拿不到自己要的东西，查起来...”拖着音，徐三佘摆着一张无辜的脸“余小爷是个什么性子你该清楚，到时候挖你的双眼，屠你满门独留一老母亲照顾你，多凄凉啊”
　　“哼，余小爷什么性子我清楚的很，但我也极其清楚你对他来说也没这么重要”将剑收回剑鞘，刘相随后就是几脚，踹得徐三佘连连喊疼“七连会？你主子不过是个软弱无能废物，他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更何况你这条狗！”
　　正当嚣张，原本握在刘相手里的剑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拔出鞘并直指自己眉间。刘相惊得瞬间不敢动弹，眼睛顺着剑身看向拿剑的人。
　　来人双眼含满愤怒，眉宇之间全是凌厉。剑往前刺抵到刘相的皮肤才算停止，身着华服的人嘴角勾着渗人的笑容瞥了眼地上的徐三佘又收回目光“他主子是七连会的人，即便再落魄，忍你在此喧嚣？”
　　花青素衣的袖口处绣满了霜色的花纹，系在腰间的玉佩却垂着与衣裳并不搭调的群青色流苏。而群青色，正是仪衍公子独爱的颜色。外面传言由副会对仪家尤为好，特别是仪家的仪衍公子，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当做笑话并没有人当真，可如今看来，也并不全是假的。
　　拿剑指着自己的人，刘相认得，自打前七连会会主去世，虽然坐在会主之位的是尤知离，实则管事的人却是二副会，而此时面前这人就是七连会二副会由泽箐。
　　“是我胡言乱语，还请由副会绕我一命”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人，要不是因为有把剑抵着自己的眉间不敢动弹，否则早就跪地求饶。
　　冷眼看着已是满脸悔泪的人，由泽箐半分表情都没有“你既知自己是胡言乱语，还要说出口，那我此次放过，你再去胡诌，岂不是我之失”
　　言下之意刘相是听明白了，由泽箐并不打算放过他。
　　此次由泽箐闲逛到这不过是没在仪家见到仪衍，便一路打听仪衍的奴仆徐三佘的下落，追过来的。不想这前脚刚迈进来，就听见些扰乱心情的话。
　　面对刘相的求饶，由泽箐也没有要开口的想法，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那双塞满惊恐的眼睛。随后将剑身向右侧偏出一寸，剑尖便顺着鼻梁骨陷入眼眶，轻而易举刺进眼睛。
　　刘相跌坐在地上，几乎是吓傻了，一时间连疼痛都麻木没喊出一声。
　　“辱骂七连会，理应受罚并驱出人族，念我慈悲，今日废你左眼”话语间，握于手中的剑被暂且收回，由泽箐向后退去再度挥剑。断手掉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尖锐的刺痛逐渐扩散，此时刘相才终于有了反应。痛苦的喊叫让迹相阁在一瞬间哑然无声，视线也随之纷纷投向这里。
　　不管旁人目光，由泽箐继续开口“再断你左手”由泽箐任由刘相在地上翻滚，哭喊，随后将剑往地上一扔“还不滚！”
　　早已顾不得去捂伤口，刘相扒着桌腿爬起来，蹭的满地是血，还未站稳身就迈开脚往门外跑。
　　视线环视一周，由泽箐再次看向脖颈处还在渗着血的徐三佘，慢条斯理的开口“去将伤口止上血再来见我”
　　七连会行事向来温和，只是自从如今的几位副会主相继顶替后，性格与从前大不相同，再加之七连会做事，无人敢上前阻止。如此以来，七连会的各位会主也越发成为人族茶馆里的闲谈。
　　《欠半》（八）
　　笔：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