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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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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相阁总有几间厢房是为贵客准备的,这里安静,不收受旁人打扰,别人自然也轻易进不来。
而由泽箐的厢房,是赏景的绝佳地方,无论春夏秋冬,随便一抬眼,便是一处美景。
刘家此次惹上由泽箐,想要脱身是不可能了。就如徐三佘所说,屠他满门独留一老母亲照顾他,但依由泽箐做事的风格,是不会给刘家留活口了,估计就连刘家养的狗也不会放过。
七连会太久没有到这民间走走了,以至于区区刘家也敢当众侮辱七连会。
徐三佘随便撕扯下块布条缠住伤口,就奔着顶楼跑去。但手碰到门时,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慌张。
战战兢兢的推开门,徐三佘看向坐在窗子边赏景,背对着自己的由泽箐。
当年由泽箐与仪衍都是孤儿,但由泽箐有些不同,他的父亲是鬼族,母亲生下他后就被村子里的人杀了。说是私通鬼族,罪不容赦,可人族从未明禁不得与鬼族相爱生子。由泽箐是从那个村里逃出去的,路上遇到的仪衍。
那时他们还没有名字,也算是幸运,被回七连会的仪衷看着可怜就捡回去,后来二副会去找仪副会一眼相中由泽箐就带走了,而仪衍一直留在仪家养着。
收留由泽箐的二副会寡言少语,为人严苛又古板,每□□着读书习武。二副会知道由泽箐流有鬼族的血,如若不好好教导,将来必会惹是生非,杀人如麻。后来第六年的春分,二副会病逝,已然成人的由泽箐也就顺理成章的顶替上这空缺的位置。
然而被送去仪家的仪衍自从七副会去世,仪伺坐上七副会的位置后备受屈辱。因觉得父亲对这个捡来的孩子尤为宠溺,甚至收为养子赐予仪姓,从小便心生嫉妒。后又为救贱奴性命,冲撞自己,更是记恨。仪伺脾气暴躁,去年起仪衍更是活在棍棒皮鞭之下,动辄便打骂,身上的伤口常常还未痊愈便又添新伤。再加之仪衍自幼体弱,每次都高烧不退,若不是身边的家奴徐三佘仔细照料着,估计撑不到今日。
而徐三佘就是当初被仪衍从仪伺剑下护来的家奴,仪衍曾对徐三佘说过:‘你和我都是无父无母之人,只是我幸得七连会可怜,而你却落为家奴,但你也是人,不用任由他人打骂’
后来徐三佘走哪都是六亲不认,谁骂他,他就拿东西砸回去,谁要是打他,他就冲过去一命换一命,反正他烂命一条,活在世上,绝不受委屈!
可仪衍总是唯唯诺诺,每次挨打后还笑着安抚自己说他没事,徐三佘哪里放得下仪公子。他心知肯定很疼,这些他以前都受过,可他除了帮仪公子上药,其他的忙他都帮不上。
“由副会救救仪公子吧”徐三佘直径跪地,随后头磕在地上砸的声响“半月前,仪伺又将主子关进门内毒打一顿,满身是伤,又得不到照顾,昨日高烧不退,还患上咳疾…仪伺就将仪公子丢出门外,我半夜回去时才发现仪公子晕倒在门外”
说道此时,徐三佘已是气的眼眶渐红,肩膀都跟着颤抖“我无用,未能保护主子,只能求由副会”
仪公子教他做人要昂首挺胸,也要知恩图报,更要为光明磊落,他学不会做人,也不懂光明磊落有什么好处,他只知这条命是仪公子给的。
只要能将仪公子从水深火热的仪家救出,他可以舍弃这条命,在所不惜。
“那他…人在哪里?”话稍稍被折断开,由泽箐的语气却并不着急,人也看向窗外的花草,细细品着手中的茶。
“在一猎户家中,这附近的旅馆全被刘相威逼,不让公子入住”话说着,徐三佘突然哽咽住。如果他不是这么卑微的身份,无法自由出入七连会,当晚就可以背着公子去找由副会,也就不用让公子白受这么多苦。
喝茶的动作微微止住,茶杯被搁回桌上,由泽箐垂着眼睛,嘴抿成缝,仅从表情上来看,略显不快。
徐三佘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从地上起来。由泽箐起身绕过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人,推开门,随即停在门外“带我去”。
忙着就从地上爬起“由副会请随我来”徐三佘走在前面,步伐快速,领着由泽箐绕进巷子深处。
说是猎户家,可这样残破不堪的四面围墙,已称不上是房子。猎户常年呆在外面,家不家的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个洞窟,进去生把火,这里就是家。
躺在草堆上的人,还在睡梦中,紧皱着眉的脸极其苍白,单薄的白衣到处都是血迹,由泽箐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入,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咳嗽,脸色愈发难看。
“你带着这枚玉佩去寻处旅馆安顿好仪衍,再拿着这些去找名郎中,外敷的药我会命人送来”将藏在袖内的玉佩放在徐三佘的手中,由泽箐想了想又把身上所带的钱全递过去“你也不必道谢,七连会还有要事,我不能久留,务必让仪衍痊愈后先去见我”
由泽箐本就是扔下手里的一堆事,从七连会一路追到此处,虽然是见到仪衍了,可时间已经不允许由泽箐再逗留片刻,只得交代徐三佘,随后就连忙赶回七连会。
马车走在坡道上,颠簸不已,由泽箐坐在马车内,眼目始终盯紧一处。当愤怒越过一切思绪,自责也在同时生根发芽,由泽箐咬紧牙拼命压制住心底肆意吞噬理智的怒火,默不作声攥紧拳头,‘咚’的一声闷响砸在木板上。
仪伺这条命,不杀绝无法泄恨!
弦清比由泽箐先到半日,于是闲来无事的弦清就到处乱跑,因为是二皇子,也就无人敢拦他。
“清子秫?”刚还兴奋的人在拐过后门,抬头却看见不远处坐在亭内摇着折扇的人。
弦清与清子秫并不相处的来,用他的话来说,清子秫这人礼节太多,人更是无趣。
白衫配青衣,雕琢荷叶的白玉佩挂于腰间,发束的颜色也素极了。清子秫不爱华服,衣裳就如他这性子般请冷得很。
“二皇子若是来等由泽箐,可先去游玩,稍等半个时辰就到了”犹如风般轻盈而飘然的声音,从湖边的亭子那传来。
弦清站在后院的拱门那,离得很远,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以说是小的如同自言自语,可清子秫就是听见了,而且还回了话。
弦清第一次见到这人是在老会主那。当时七连会无一缺席,皆是坐在位上,屋内安静的喘不过气。
似乎是对天神处罚鬼族的不满,老会主坐在上,问谁愿去劝阻天神,却无一人回话。气氛随着时间逐渐凝固,弦清就坐在阁楼上,不停问下面都坐着谁。当他问到那名温文儒雅的人是谁时,穿青衣手握折扇的人却起身开口应下老会主的话。
“不如就让秫去吧”轻飘飘的一句话,淡似是被风吹散的云朵,随机消散一空。
清子秫这人说话的方式奇怪的很,弦清对他的印象很深,但却不常见,即便有的时候见着了也还未来得及上前去搭话,人就消失了。
清子秫这人总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丫鬟仆人跟着,走哪都是一个人。
后来他去找由泽箐道谢时再次偶遇清子秫,三言两语后弦清在厅内踱来踱去,也不见对方睁开眼。还以为人家只是不愿睁开眼睛,后来听由泽箐提起才知道是看不见。其实也不怪他误会,清子秫行动如常人,甚至与他下棋落子都极其准确,他往那一坐,十米之内来过什么人,来人是谁,都了如指掌。
“那你也是来找由泽箐的吗?”弦清左右看看,觉得甚是无聊,正巧这地他都逛腻了,不如找个人说话。然后就抬脚走去,坐在石凳上目光瞥向勾着嘴角微笑的人“你在笑什么?”
将扇面‘唰’的一收,清子秫指向湖面“子午莲应当随寒而枯萎,秫来此,就是要将此事告诉由泽箐”
清子秫说话,弦清大多都听不懂,这也是他觉得清子秫无趣的原因之一。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弦清撇着嘴“你为什么不自己坐会主,却去帮由泽箐?”虽然这人无趣,可他才华横溢,聪明过人,弦清每每见到清子秫,都觉得自己说的每句话,做出的每个动作,都是在给对方看透自己的机会。
“秫认为,由泽箐去当会主,并无坏处”此事是否会死人,死多少人,清子秫并不关心,他只要安安稳稳的坐着他的七连会四副会,守着那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够了。
由泽箐并非闲人雅士,对花草树木并无兴趣,这处后院是这里唯一一处能够赏景的地方。而这地方也是距由泽箐起居最远的地,他常去的只有书房,即便闲来无事也宁愿去会主那再要几本书。可是这尺树寸泓般的后院却是被精心照料着的,湖水碧波荡漾,锦花绣草,弦清无论何时来,都从未见过有半株杂草。
夏日的燥热并不能进入这里,不知是这地阴凉还是旁边的清子秫‘阴凉’。弦清歪过脑袋看向闭着双眼,纹丝不动犹如木雕的清子秫,微风拂过便会带起他绑头发的绸带,衣袖也跟着被风托起又放下。
“你觉得,我是否应该帮由泽箐?”弦清半个身子压在石桌上,仰起头看着那个始终面向湖水,好似能看见的人。
清子秫笑着,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的模样,轻柔的很“二皇子心底已有答案,何必再来问秫?”
弦清也并未想从他这得到答案,他既来此,就意味着他会帮由泽箐。可他就是要问,他想知道仿若能看透世间万事的清子秫,会怎样回答“如若此时,我从这离开…”
“秫不喜欢被利用”还未等对方把话说完,清子秫便开口道出这句,然而语气还是如旧的慢慢悠悠,从容自若。
一时间弦清的好奇心蹭蹭的窜起,手背抵住下巴,弦清盯紧面前这张平淡的脸“所以你会如何?”
“二皇子也不想失去七连会的信任吧?”这话带着威胁,清子秫没有掺杂过多的情绪在话里,可弦清听了还是觉得略是刺耳。
原本还想要再接着寻问的弦清,话到嘴边却又都咽回去。弦清这才明白对方那句话只是想要他闭嘴,并不是以七连会要挟于他。
可让他憋着不说话,还不如待在皇城里,他既然大费功夫从皇城跑出来,又在马车上颠簸七八日辛辛苦苦到这里,就一定要玩的痛快,最好再看场好戏再回去。
“清子秫”只是沉默不久的人,就又开口问“你杀过人吗?”
‘那愠…教你杀人如何?’心底忽然响起熟悉的话语再次从心底激起万千思绪,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支愠给的,就连名字也是。
清子秫何曾想过弦清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人都跟着楞了几秒。他杀过人吗?他没杀过人吗?
若是当年他好好听支愠的话躲起来,若是当年他并未去见会主,若是当年他没有对支愠说那句话,若是当年支愠狠下心杀了他....
那他是否就可以回答弦清的这个问题?他没有杀过人,也不愿杀人,可他既然活着,就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支愠。
清子秫有一池,围栏玉石为柱,汉白玉为横档,雕有花饰,池长三丈深六尺却无水,养有百万蛊。
而传言清子秫的眼睛,就是当年训蛊时被蛊虫毒瞎的,清子秫也不否认,只觉得他们认为是什么那就是吧。
他要活的波澜不惊,要泰然自若,要将所有浮躁与无法掌控的情绪剔除,这便是清子秫,恬淡寡欲,寂静的恍若死去的清子秫。
“秫…...从不滥杀无辜”表情淡然而平静,清子秫话说的似有些停顿。
“那你杀过人吗?”察觉到对方似有隐讳,弦清继续追问。同样的话,但语气却截然不同,弦清故意将话重复,他并不死心,他就是要问。七连会谁的双手是没沾过血?即便是温润如玉,孤冷出尘的清子秫,也一定杀过人吧?
然而清子秫并未如弦清的愿,心底泛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抚平再未有波澜。
“二皇子再如此咄咄逼人,秫可就要逃走了”清子秫笑着,笑的云淡风轻。
弦清见状也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也就随着对方的打趣说“玩笑罢了,清副会可别当真”
衬着逐渐停下的蝉鸣,又一阵风拂过湖面带着凉气吹来,弦清舒服的眯着眼,趴在石桌上竟安然睡去。
《欠半》(九)
笔: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