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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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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李鹒进了院子,就把鹅放到地上。它初到这里,略有些拘谨,伸长了头颈,左顾右盼。
杨眠关好了竹篱笆,便进了菜园。
且说这屋子,真是简陋极了:篱笆之内,土地二十方丈,屋所占的只六方丈,其余算是庭院。这六方丈上,建着三间平屋,每间前后划分为二室,共得六室。中央一间,前室特别大些,约有一方丈半弱,算是客堂。后面一间小的,作为李鹒的卧房。西面一间,平均划分为二,算是厨房和储室,东面则是杨眠的卧房和书房。
杨眠摘得了两个红透了的番茄,两条小臂长的黄瓜,从水缸里舀出几瓢凉水仔细冲洗干净。接着从水缸里把昨天买的豆腐提出来,不这样保存,不消半天就坏了。杨眠手法娴熟的将豆腐切成厚二分的长方块,用已备好的肥瘦各半的猪肉,切大片,下锅略煸,加葱、姜、蒜、酱油、绵白糖,又兑些水,将豆腐推入,加盖,猛火煮二三开,即放小火,锅里“咕嘟嘟嘟”的响着,杨眠终于得空歇息了一下,还要回头看一眼李鹒。
李鹒正坐在一小凳上,拿着一根棍子往炉灶里捅着,火舌“呼呼”的往外涌,柴火干燥,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炉火前热浪逼人,豆大的汗珠不断划过脸颊,他不经意抬头,正撞上杨眠的目光,杨眠心里一滞,李鹒却毫不在意,朝他笑了笑,随口说道:“你放心,这次我好好看着呢,一定不会烧糊。”
“那,那样最好。”杨眠有些慌张的转过去,揭开了锅。“噗”的一声,一股热气混杂着浓烈香气冲了出来,杨眠毫无防备,只觉热气铺面而来,脸一下子被烫的发痛。滚热的气流呛进鼻子,杨眠猛烈的咳嗽起来。李鹒见状便赶快丢了棒子跑过来,把盖子盖上,熄了火。
“怎样,好些了吗?”李鹒说着,递给杨眠一杯水。
“没事。”杨眠愤愤的把水推回,好像是李鹒害得他咳嗽。
“豆腐好了,帮我找个盘子盛出来,我去把……”杨眠话未说完,就给李鹒按在了椅子上。
“好啦,我的祖宗,您就好生歇着吧。”李鹒揶揄道,“我虽比您笨拙,但切个菜总还是可以的,要万一真切了手指,就请您给我包扎了。”
杨眠低声哼了哼,便当真甩手不干了,便坐在椅上,蛮新奇的看李鹒切菜,心里暗暗期待着他真的切到手指。
可是这家伙总是不如杨眠的意,只片刻的工夫,便端上来一盘糖拌番茄,一盘蒜泥黄瓜。
杨眠看了看这两盘红配绿,又抬头看着李鹒持着木铲盛豆腐,一种安心的情感缓缓流出,好像对这种场景已经十分熟悉而已惯以为常。可李鹒在这里明明不到一年,之前自己不是一直独自住在这里吗?没有他,杨眠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寂寞,又或许,自己只是一直处在寂寞中,像是活在水中的鱼一样,它不能跳出来,看看这是什么水。
杨眠便是这样的一条鱼。
但是,李鹒又是什么?因为重伤时被杨眠所救,大概在他心里杨眠仅是所谓的“救命恩人”?他的确说过,会帮他杀掉史弘肇,但是这样一件事仅仅是想想便觉得荒诞可笑。
“我要为你杀掉史弘肇”,这话在杨眠耳里就像是“我要为你杀掉灶王爷。”一样虚无。事实上,李鹒本身也是。杨眠救下他的时候,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左右奔突,致使在他甚至连李鹒从哪里来,为何负伤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让他留下来,直至今日。或许自己其实早就忍受不了山中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又或许是自己的医生本能让自己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不,都不是。
杨眠不喜欢自己骗自己,但他却在无数次质问自己后不得不承认:在李鹒身上,有某种东西在强烈的吸引自己。就像是小时候,母亲总是不准他去开药材储备室的木门,他却在梦里都想踏进,哪怕只一步。李鹒在他眼里,就好像一只绘满古怪纹饰却华丽匣子,他无数次想探明里面到底有什么,但又受着重重阻隔,有时,仅是李鹒一个阴沉的眼神,便能叫杨眠暂时收起一切探寻的渴望。
“又在走神?”
杨眠一惊,抬起了头。
“没什么,吃饭吧。”
“喂,你还没同我讲呢,那鹅是哪来的?”
“我去给马玉贵看病,他老婆给的,算是药钱。”
“呦,我还想他们家脸皮有多厚,你去了几次,居然就从地里拔了几根菜作酬劳。要是我,早不管他们了。”
“行了吧你。”杨眠心里真是无语,照他这个标准,杨眠早就应该把他撵出去了,顺便留下一只手作为给他上药的报酬。
“你自己不也在这赖了一年?”
“那可不一样,我帮了你不少忙呢,你看呀,我……”
“是是是,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