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加蒜！》干鱼小鱼干

2、关于送外卖的那点矛盾

　　高档小区都有门禁，贺天提前跟门卫打好了招呼，就是为了保证他的毛血旺可以第一时间送来。

　　优雅的吸血鬼从来不会多走一步路的，他窝在舒适的橡木垫水貂皮的摇椅里，握着手机把见一气的滋儿哇乱叫。

　　见家也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更是天朝土生土长的势力，内部关系比起贺家更加不遑多让。只是见一作为本代继承者之一，自小另类独行，是个和贺天差不多的奇葩。他早早地选择了自己的专属血库，听闻贺天来了天朝，打包行李硬是搬来了这座城市。

　　美其名曰：历练。

　　见家本家的人乐得他与世无争，毕竟是自家子弟，照拂自不必说。见一整天被专属血库拉着学习各种姿势，日子过得痛苦与自在并存。

　　原本不过是发了条撩骚的微信，打算约着贺天出门浪。按照见一的话说，贺天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说不定棺材里都长蘑菇了。

　　贺天也不回答去不去，笑眯眯地拉了个群，把正在干活的展正希也拉了进来。

　　群里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极其微妙，空气突然安静。

　　【贺天！你不够朋友！】见一不知道是被贺天坑的第几次了，【你个大龄宅鬼你等着一辈子吃素吧！】

　　【感谢挂念】贺天晃着红酒杯躺在摇椅上，差点笑出声，【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展正经解释你是怎么翘班跑出来的吧。】

　　【希希！！！你听我解释~~】

　　【……地址拿来。】

　　展正希每次说话都透着一股老干部的味道，见一也不知道看上他哪一点，从小就缠着人家，费劲巴拉把自己送到人家怀里，也不知道是多了个血库还是多了个爹。贺天撇撇嘴，对这种纠结做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侣互动做一百二十个不理解。

　　通常情况下，我们管这叫“单身狗的嫉妒”。
　　幸好，还有美食可以安慰。

　　说起来，毛血旺这个东西还是见一推荐给贺天的。说什么新时代了吸血鬼也该改变一下老旧的饮食习惯，贺天起初嗤之以鼻，好说歹说裹得跟个劫机的似的，被见一拉着吃了顿川菜，一下子就爱上了名为毛血旺的这道菜。

　　这世上竟然有将生活必须和美食享受合二为一的菜品？老板！再打包一份！

　　什么优雅贵族出门历练，不存在的！

　　就是有一点，也是贺天最为之诟病的。他翻了翻手机，订单详情写着正在配送，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贺天对配送速度颇有些微词：比蜗牛爬快不了多少。

　　最怕店家疏忽，往菜里，加，大，蒜。

　　不管贺天再怎么天赋异禀或者强悍非常，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吸血鬼。金属银和大蒜依旧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比如，极度虚弱。

　　所以，每次的外卖备注，都会有“不要蒜”这种有些另类的标注。

　　所幸从未出过问题。门铃适时响起，打断了贺天窥屏的乐趣。他站起身披上丝质的软袍，迈着自信的步伐去开门。

　　可见如今的外卖行业，顾客的要求才是一切。

　　“贺先生？”寸头看着眼前足足比他高出快一个头的高大男子，对方细长的眼睛里镶满了孤傲和算计，他本能的有些害怕，“这，咳，这是您点的外卖。”

　　“好。”贺天接过包装紧密的食盆，就想关上门。

　　虽然有点怵，但是该说还是要说的：“哎，等等贺先生，我们这个锅子要给押金的，您吃完了也可以联系我们来取……”

　　关门的手顿了一下，留着条门缝没了动静。寸头在门口僵了快一分钟，就看见一直骨节分明皮肤细腻的手，夹着张红票子伸了出来：“不退，不用找了。”

　　寸头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门呯的一声，摔在他的眼前。

　　现在的食客动不动就这么大方的嘛？寸头挠了挠头，懵着一张脸下楼去了。

　　厚重的包装袋一打开，贺天忍不住挑了挑眉。

　　装食材的盆子是硬质金属的，老式的盆菜器皿，还附带橡胶盖子。整个食盆盖得严严实实，一点油星子都没漏出来。揭开盖子，一股浓厚的鲜辣醇香在房间里扩散，微微冒着热气的菜品表面，裹着厚厚的一层油，葱花香菜被蒸的翠绿。贺天掸眼一扫，料足量多没有蒜，很值得给老板点个赞。

　　挑了一筷子血旺塞进嘴里，感觉温度多少降下来了些，并没有刚出锅那么烫，但猪血内部始终保有烫口的嫩滑富有弹性，在口中像果冻一样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块，唇齿间的清香鲜润，让贺天这样挑剔的吸血鬼也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回味。

　　赞赞赞！贺天又捞了块血，继续被极致的口感感动的无法自拔。味道之好，比起他吃过的大部分店家水平都高了不少，平常不会去碰的一些辅料，贺天也多少有了兴趣，不会像从前那样直接丢弃。

　　刷着网页吃着好料，贺天暗暗把这家店划归到自己的刚需名单里。

　　一盆毛血旺吃着吃着见了底。贺天蹲坐在电脑前，房间里没有开灯。幽蓝色的屏幕闪烁着诡异的光亮，这个时候，属于吸血鬼的内敛和诡幽，才多少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窗外，有一抹艳阳色，从紧拉着的窗帘的接缝处，努力地钻了进来，印在乌木的地板上，悄悄发着光。它左右张望了一下，原本在书桌电脑前的那个强大的存在，此时却没了踪影。

　　那大概是不属于白天的精灵吧？

　　前一天晚上，寸头回店里之后一五一十地把某高档小区的土豪客户，打赏一百块买下他们盛菜食盆的事情，当笑话似的讲给莫关山听。

　　莫关山当时没当回事。反正客人各式各样，喜欢他们的菜就行，这种小事情，计较太多活的太累。

　　他没那个时间，去揣摩太多过客的心思。

　　“一夫当关”做的是堂吃和外卖的生意，一般十二点开始开店，营业到凌晨十二点。厨师只有莫关山一个，跑堂也只是寸头，偶尔会有个勤工俭学的小姑娘来帮忙，但也终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人员的数量限制了营业的规模，尽管菜做得好，“一夫当关”的规模也就那么点大。

　　不过好处倒也不是没有。莫关山从床上坐起来，迷瞪着眼睛摸过手机看时间，顺道也看看昨晚上那几单外卖的评价。

　　等等还要去买菜，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新鲜的食材。他呼噜了两把脸，打开软件花了点时间，划了两下，一片五星好评里猛地跳出一个一星的差评，扎了莫关山的眼，也直接把他的瞌睡虫全数吓跑。

　　差评！！！莫关山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他把手机凑近，在差评理由那一行里，几个大字如五雷轰顶——

　　“店家未按照顾客要求制作。”

　　去他娘的鬼！！莫关山简直要气炸。他刚翻了一下，居然是那个要求不放蒜的奇葩顾客给的差评。

　　MMP他能找出一瓣蒜老子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莫关山捏着手机在房间里转圈圈，恨不能现在就把这货从屏幕里拖出来捶一顿。

　　他暴躁地随意收拾了一下，黑着一张脸拉开卷闸门。寸头刚好到，一脸寸光灿烂撞上莫关山杀人的目光，一句早安在嘴里打了个滚，被硬生生咽下。

　　“老大？”他试探着问了一声，随时准备跑路去后厨舀昨晚做的豆花当早饭吃，“怎么了？”

　　莫关山深吸一口气，虽然他觉得寸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昨晚上的外卖，”他斟酌了一下语气，要怎么说才能更心平气和一点，到头来没有一点逻辑，“你确定没送错？”

　　“没啊。”寸头一脸不明所以，“沿着环城公路下去的三家，我也没走回头路。”他轻车熟路去了后厨，盛了碗豆花勾着手指端出来，“再说了，老大你都按顺序排的，我怎么也不会拿错啊。”

　　“妈的，”莫关山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拉过一张椅子重重坐在寸头旁边，“就知道是个操事精，明明没给送错还非要给差评。”

　　寸头往豆花里加藤椒的动作一抖，大半勺辣椒酱就掉进碗里：“差评？！”他瞪着眼睛看莫关山，“怎么会差评！为什么？”

　　“说是‘未按照顾客要求’。”莫关山也去盛了一碗豆花，摔在桌子上哼了一声，“没事找事，不想吃蒜就滚去新川菜馆子啊！手贱来点单还挑三拣四！”

　　“消消气，消消气。”寸头马上反应过来，是那个给了毛爷爷的土豪。他叼着筷子想了想，觉得那人看起来虽然冷淡了点，但也不像是个吹毛求疵的人啊。

　　难道是土豪都有不为人知的特殊心里状态？寸头偷眼看了莫关山：“那，老大，现在怎么办？”虽说应该不是他们的责任，“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让他把差评撤了？”

　　店铺评价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开店的人更清楚。莫关山这家店是新上的，点单的人还没有很多，一个差评，拉低了将近一星的整体评价。

　　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要去也不是你去。”莫关山戳着碗里的豆花饭，却没什么心思送进嘴里。店面里一时间静的出奇，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寸头刨饭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听到莫关山那边传来一声叹息：“算了，我去一趟吧。”

　　“老大……”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愧疚，寸头抬眼看莫关山，满眼都是担心。

　　原本的莫关山有多刺多桀骜不驯，他一清二楚。现实太过残酷，永远高昂的头颅面对生活的重压，也不得不犹豫斟酌。从前的棱角被不断打磨，生存面前，一切都得让步。

　　何其不幸。

　　莫关山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没事，”他把半碗豆花饭拌匀，就着自家做的小米辣酱往嘴里送，“等等你去菜场帮我拿新的菜，牛肉摊子的老板还认得吧。”

　　寸头点头如捣蒜：“认得！”他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那老大你呢？”

　　“我去重新给他送一份。”莫关山咬着后槽牙恨恨，“看能不能在中午前赶回来吧。”

　　莫关山真的被冤枉了么？

　　其实吧，也不一定……

　　昨天的那顿毛血旺吃的贺天舒爽。热辣的菜品让毛孔打开，足数的分量让胃的空隙被填补。盆底的宽粉吸收了大部分的汤汁精华，贺天连菜带汤吃了个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把碗丢进水池，继续处理公司业务，顺手还要在社交网站上撩骚。

　　两个小时后，他趴在马桶上，上吐下泻天翻地覆。

　　手软脚软地从卫生间踉踉跄跄扑进棺材，贺天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大半个身子挂在棺材外头，像被热水烫过劲的粉丝，每一寸都写着软弱无力。

　　这菜有毒！再怎么厉害的吸血鬼，未成年的时候碰到了大蒜，也只能瞬间成为这种软塌塌没用的战五渣。

　　贺天抖着手，好不容易摸到棺材板外壳上挂着的手机，翻出消费记录直接差评——

　　明明是你我的约定，为什么你随意添了东西？

　　那样子活像是当场被绿的失意丈夫。

　　发完了评价，贺天都来不及看是否真的提交完成。他以脸着地的姿势往被褥里一倒，身为吸血鬼的矜持再也发挥不了作用，直接陷入了沉默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