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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   手中长剑锵的一声落地,安眉目光涣散,任由郡府衙役蜂拥而上,将她五花大绑,押入郡府大牢。

      大牢里暗无天日,在空气闷湿与麻绳紧勒的折磨下,安眉混沌的神智渐渐清明。

      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事。

      她怎么会出现在混乱的郡府内庭,手中还提着一把剑?她手上的血迹是谁的?为什么苻大人的手杖会丢在地上?

      那么苻大人呢?苻大人呢?

      心中不安像涟漪一般扩散,安眉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只能膝行到木栅栏边,伸长了脖子呼唤狱卒:“差爷、差爷,请问苻大人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狱卒听见喊声,晃荡着腰间钥匙踱步走过来,不耐烦地瞟了安眉一眼,挖挖耳朵道:“喊什么?刚刚不是你狠狠刺了他一剑嘛。”

      安眉愣住,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惊慌失措地哭起来:“我,我怎么会……苻大人他,他还活着吗?”

      “他被苻家的死士抢回去救治了,活不活得过来,另说。”

      安眉一听这话,瞬间心如刀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狱卒见她哭哭啼啼,皱眉厌烦道:“刚刚劫狱时不是挺狠的嘛,怎么这会儿倒怂了?是不是害怕刺史他活不成你也要掉脑袋?得了吧,你劫狱本就是个死罪!”

      安眉听到“劫狱”二字,才知道自己,或者说蠹虫,在她失去意识时究竟做了什么:“我,我劫狱了?”

      “可不是嘛!还好只让你们这帮乱匪救走了一个小头目,作乱的主犯还在地牢里押着……”

      安眉睁大泪眼,她被五花大绑着,脖子上的绳圈与背后的双手相连,使她一边哽咽一边咳嗽:“我,我真该死,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人嘛,一时都难免个糊涂,”狱卒见安眉哭得实在可怜,终于叹了口气,唏嘘道,“安师爷,咳,我就先这么称呼你吧。你说你跟着苻大人好好过日子多好,过去成天看你往大渠上跑,也不知道原因,今天才晓得原来你是劳役们施在刺史身边的美人计……啧啧,其实酒肆里的胡姬漂亮多了,苻大人也真是……眼光还不如我呢!”

      安眉没办法擦拭眼泪,只能垂头盯着地面,泪眼朦胧地听狱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等着吧,什么时候苻大人醒了,就要开堂审讯你了。哎,到时你可有苦头吃了,苻大人是有名的铁面无情。不如你今天就老实点,天黑前我替你松了绑,不然明天你可有罪受咯……”

      安眉低着头没有应声,直到狱卒无聊地转身走远,她仍是伏在原地不停掉泪。

      疲惫使她麻痹的双手不自觉地后坠,让脖子上的绳圈勒得更紧。

      安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却纹丝不动——眼下一切的折磨,都是她罪有应得。

      接下来每一天都像度日如年,安眉天天茶饭不思,只顾着向狱卒打听苻长卿的消息,整个人憔悴得活活瘦下一圈。

      狱卒被安眉闹得不胜其烦,终于在三日后替她打听到消息。

      苻长卿已安然醒来,而她将在隔日被提审。

      安眉开心得当场痛哭流涕。

      狱卒见了鬼似的打量她,啧啧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苻大人一醒来就没有好脸色,一张脸阴沉得跟什么似的,你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安眉满心的庆幸只是因为苻长卿性命无忧,却并不是想与他照面。

      在发生了行刺这件事后,她是怕他的。

      现时自己罪大恶极,只怕再见便是死期,又哪敢奢望还能有其他转机?

      她就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因此当庆幸过后,一想到隔日的审讯,安眉便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当无休无止的烦忧将紧张情绪堆叠至最高,提审的时刻也终于到来。

      安眉一夜未阖眼,被衙役们系到大堂上,刚瑟瑟发抖地跪下,身旁便响起低沉的威喝:“犯妇安眉带到——”

      “犯妇安眉,你党同乱匪在荥阳郡府纵火,趁乱劫狱救走人犯徐珍,又持剑刺杀豫州刺史苻大人,你可认罪?”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安眉缓缓抬头,怯怯的目光却落在荥阳郡守身旁。

      她的苻大人,此刻正静静坐在一边听审,单薄的身子几乎要撑不起那一身原本合体的官袍。

      他面色煞白,紧抿的薄唇也缺乏血色,衬得一双墨黑瞳仁越发幽深,像汇聚了世间所有的阴暗。

      安眉痴痴望着堂上那个无比冷漠的人,当心底明了他不会再将一分一毫的目光倾注在自己身上,绝望的双眼便怔怔淌下眼泪。

      她曾经到手的幸福,被自己傻傻弄丢了。

      “犯妇安眉,你可认罪?!”荥阳郡守容不得她这般藐视公堂,再一次狠狠拍响醒木。

      安眉浑身一颤,终于在这一声惊堂木中醒过神来:“我,我认罪。”

      她什么罪都认了,因为她的确罪大恶极。

      “犯妇安眉,既然你已认罪,本官便问你,你是如何与那渠上乱匪相互勾结?中间是由何人牵头,何人引线?”

      安眉茫然睁大双眼,又开始一问三不知:“我……我只是想救人,怎么会和乱匪勾结?”

      “你说你不曾和乱匪勾结?”荥阳郡守皱起双眉,显然不信安眉的话,“如果你不曾与乱匪勾结,怎么会与乱匪同时闯入郡府劫狱?”

      “这……”这安眉也答不上来,因为她的确不知。

      “犯妇安眉,你在刺伤苻大人之前,一连击败了好几个身手敏捷的捕快,如此身手绝非寻常女子可比,”郡守审问的口吻越来越严厉,目光更是沉肃,“你快从实招来,是否你早已是乱匪一员,一直潜伏在郡府伺机而动?”

      “不,我没有。”安眉在郡守刻意的威逼下直觉摇头,不料却触怒了一心想在苻长卿面前表现的郡守。

      但见荥阳郡守双目一瞪,拍案道:“当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犯案,如今还敢抵赖,来人啊,上竹拶!”

      安眉脸色一白,见狱卒拿着竹拶向自己走来,慌忙抬眼往堂上望去。

      她心存侥幸,希望苻长卿可以看一眼自己,哪怕只一眼,也好叫他读出自己满心的忏悔。

      然而令安眉失望的是,冷漠的苻长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

      安眉就这样木然地被两名衙役由背后按住,身前两名衙役扯住她的手,用力将她的十指塞进竹拶。

      “收。”

      郡守一声令下,坚硬的竹拶瞬间将安眉的手指夹得咯咯作响。

      剧痛顺着指骨一路烫进心里,像火一样灼烧漫延。

      安眉经不住呻吟一声,浑身剧颤,冷汗浸透了中衣。

      “再收。”

      “呃……”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安眉不由自主地扭动起身子。

      她想挣脱这份可怕的折磨,偏偏站在她身后的衙役用力按住她的双肩,使她只能跪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受刑。

      安眉面如死灰,双唇哆嗦着,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堂上郡守看在眼里,正要趁热打铁再行逼供,却听见金尊玉贵的刺史大人忽然轻咳了两声。

      郡守赶紧对堂下叫停,恭谨地转身请示苻长卿:“苻大人有何指教?”

      “无事,只是喉中作痒。”苻长卿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接过身后小厮递来的帛巾,轻轻掩住嘴唇,面色却越发苍白,“您继续。”

      被莫名打断的郡守只得讪讪对堂下喝道:“犯妇安眉,你招是不招?”

      安眉大汗淋漓地扑在地上,恹恹喘了几口气,低声啜泣:“我招……”

      “嗯,你且从实招来,你潜伏在郡府伺机而动,是否早有预谋?你与乱匪的预谋于何时订立?你可曾接触过乱匪的头目,他们的组织是否严密……”

      安眉趴在堂下静静听着,眼泪禁不住滑出眼眶。

      郡守的问题令她完全绝望,她竟不能随意回答是或者否,缜密的问话也使她的谎话无从可编。

      她不能在堂上招认自己会失忆,会平空多出一身武艺,或者吃下一只槐神赠予的蠹虫后就会获得神奇的能力。

      她是一个胡女,这样说只会被认定身怀妖术,下场就是被神婆牵到街头剥去衣裳活活打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个痛快。

      安眉低着头,虚弱道:“大人,我只是劫狱救人,其他一概不知。”

      仅是一项劫狱,就够死罪了吧?还有她亲手葬送掉的幸福——她至今都不知道苻大人到底被她伤得有多重,这才是她身上最大的罪:“小人罪该万死,竟然刺伤了苻大人……小人认罪。”

      “本官问的不是这些,”郡守再次拍响醒木,怒道,“我问你何时与乱匪勾结?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掩盖罪行蒙蔽本官!”

      安眉急得哭起来,不明白为何认个死罪还要这般罗唣:“大人,小人除了认下罪名,其他实在无话可招……”

      “还敢强词抵赖,”郡守双目一瞠,伸手摸向案头签筒,抽出两支黑签,“给我打!”

      “慢着。”

      轻飘飘两个字,却让郡守浑身一震,满脸堆笑:“还请苻大人示下。”

      苻长卿淡淡瞥了郡守一眼,低声道:“拶后不加杖,这是规矩。”

      “可是大人,这犯妇实在刁蛮,她连您都敢刺伤,实在应当破例施用重刑……”

      “不必为本官破例。”

      力图表现的荥阳郡守被泼了一头冷水,心底不禁滑过一丝纳罕。

      他出身寒族,在官场打拼了几十年,才在年过半百后爬上荥阳郡守的位置,因此极会察言观色。

      既然此案须听令于苻大人,他岂敢有丝毫怠慢,赶紧留了个心眼,便立刻从苻大人苍白淡漠的脸色中捕捉到一丝微妙。

      好险,好险。他怎么能够因为上了年纪,就拿儿女情长不当一回事呢,真是失策!

      郡守当即一拍醒木,对堂下缓声道:“一日不动二刑,今日暂且退堂,待本官明日再审。”

      安眉听了这话,浑身一松,伸出肿胀的双手让衙役上了枷锁,在被押回大牢之前,哀哀看了苻长卿一眼。

      堂上苻长卿默然垂眸,半个身子隐在座屏阴影里,不动如山。

      一回到号房,安眉便心如死灰地瘫倒,蜷缩在稻草堆里,闭目回想高堂上的苻长卿。

      冷漠的苻大人、高高在上的苻大人、为她拦下第二次重刑的苻大人……

      即使明知无望,心中仍是免不了一阵悲凉。

      吞下蠹虫后的她,怎么能犯下这样的罪孽?!

      为什么每一次蠹虫附身后,都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些蠹虫究竟是在替她解决难题,还是在制造更大的难题让她面对……

      安眉身心俱痛,思绪纷乱,憔悴地捱到傍晚,狱卒竟然咔咔打开了号房的铁锁,同情地招呼她:“出来吧,苻刺史要私审你。”

      安眉闻言一怔,惶惶睁大双眼盯着狱卒,心中百转千回,竟不知是喜是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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