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镜像》牙齿精灵

11、一念之间（上）

　　急救室外一片嘈杂，所有人都不停移动，完全不顾这里是医院的事实，静止的只有斜靠在长椅的韦鲁斯和站在他身旁的瑞秋。靠在墙壁上的胳膊几乎麻痹了，韦鲁斯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身处在冰窟中，四周一片雪白看不见任何人或物，在苍茫中唯一醒目的东西是沿途的点点血迹，从枪击现场一直滴落到这里，韦鲁斯强迫自己盯着血迹，强迫自己重建枪击现场。强迫自己回忆起案发时的每一个细微末节，越是强迫自己越是感到彻骨的寒冷，明明一切都有迹可寻为什么视而不见？韦鲁斯听见脑中另一个人的冷笑，一切都结束了，奥斯汀不会活过来了，他的秘密即将随着奥斯汀一同消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曾经无比期盼的事情终于成真的时候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你还好吗？”瑞秋看着韦鲁斯一直低着头，关心的问道。“虽然你只有点皮外伤但是如果感觉不舒服还的话，我马上叫医生来……”
　　“我不需要！”韦鲁斯粗声打断瑞秋的话。他继续埋着头，完全不理睬周围的一切。
　　阿龙拿着两杯咖啡来到两人身边。“已经找到凶手的阻击点了。在那里发现了弹壳没有任何表明凶手身份的东西。军部完全封锁了关于这次事件的消息，对外宣称当时正在进行反恐演习。现在没什么人对这件事情好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加斯帕法尔科发布的声明上。”
　　韦鲁斯第一次抬起头，他详细问起加斯帕说了什么。加斯帕发布的声明很简单，政府将加倍偿还对异能者所做的一切以及对孩子所犯下的罪行。在政府承认他们的罪行前，他会采用一切手段使民众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一切。加斯帕给政府三天时间答复，如果不答应他就开始他的行动。
　　“对孩子犯下的罪行？”瑞秋若有所思。韦鲁斯低头喝着咖啡一言不发。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浑身插满管子的奥斯汀被送进了ICU病房。主刀医生告诉他们手术比较成功，子弹在距离心脏只要几毫米的地方穿透了他的左肺，虽然成功取出了子弹进行了缝合，但是能否活下来要全看奥斯汀本人的生命力了。韦鲁斯想询问关于后续治疗的详细情况，医生告诉他后续治疗不由他负责，术后的治疗由军方指派的怀特医生负责。听到这个名字韦鲁斯如同被电击一般马上冲向ICU病房，瑞秋则紧紧抓住医生的肩膀，要医生告诉她是谁指派这位医生负责的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紧接着也冲向ICU病房去了，只有阿龙一个人完全不明白状况留在原地。医生见阿龙还在这里，便要他去办理奥斯汀住院的后续手续。奋力填写那一打表格时，阿龙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自己就要跟这些无用的表格打一辈子交道了。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阿龙的思想斗争，手机屏幕上显示是匿名电话，阿龙缓缓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怀特医生的样子跟瑞秋想象的大相径庭，本以为他应该是个满头花白戴着眼镜的老者，可事实上他的年纪最多不过五十岁左右，没有一丝白发更没有戴什么老花眼镜，如果不是穿着白大褂，瑞秋很可能误认为这个人是她的同僚，感觉不到医生的气息，相反瑞秋看见他第一眼就有种似曾相识的不舒服感觉。韦鲁斯介绍她给怀特医生认识的一刹那，瑞秋想起这种似曾相识的别扭感来自什么地方，这个人浑身散发着死人的气息，她在访问那些连环杀手时有过相同的感觉；比起医生来这个人更像个杀手。
　　怀特医生礼貌的向两人介绍了奥斯汀现在的状况，他遗憾的告诉他们奥斯汀的情况不太妙，因为肺部的损伤严重，他怀疑他的左肺可能会丧失机能，而且由于失血过多，他的各项生命体征指标都不太妙，现在只能等待奥斯汀清醒过来再做打算。怀特医生说这话的时候，韦鲁斯一直阴沉着脸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他要求医生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奥斯汀活下来。他向医生解释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策划实施了这次暗杀行动，所以奥斯汀的证词非常重要；而且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任何一点关于异能战队的风吹草动都会掀起轩然大波，他必须保证奥斯汀能活下来，奥斯汀必须活到两个星期以后召开军部联席会议的时候。怀特医生表示他将尽力而为，现在他要失陪一下，必须查看病人的情况了。
　　韦鲁斯的目光没有离开怀特医生一秒。怀特医生走进ICU病房后，韦鲁斯一直站在窗户边紧盯着他的行动，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韦鲁斯的双手仍紧紧抱在胸前没有放下，感觉得出他比刚才在手术室门口更紧张，不，从他听到怀特医生这个名字起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你认识怀特医生？”瑞秋忍不住问道。韦鲁斯表示他听说过这位医生的大名，有过那么一两次点头之交。真只是这样？瑞秋不禁怀疑，看韦鲁斯的紧张程度，他一定清楚军部派怀特医生来的用意，或者说他知道怀特医生的病人都是些什么人才会如此紧张。这位医生的病人是什么样的？瑞秋想到那个明明死了却在港口引爆炸药的黑尔 菲佛，如果怀特医生真是黑尔的主治医生，那么他肯定知道黑尔诈死的内情，他又跟布莱克上校混在一起，那么可以说是布莱克上校策划了黑尔的假死，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显然韦鲁斯知道内幕，而这些又跟奥斯汀有什么关系？难道奥斯汀在追查港□□炸事件的时候没有想过韦鲁斯可能牵涉其中？他们到底隐瞒了些什么，瑞秋越来越觉得好奇。
　　韦鲁斯暂时离开监护室出去接一个电话，只留瑞秋一个人在里面。她刚好趁这个机会跟刚检查完病人情况的怀特医生说上两句。怀特医生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情报机关的直属医院里工作的，那时候经常和韦鲁斯有工作上的来往，所以认识。瑞秋说她过去的搭档也曾在情报机关工作过，也许怀特医生认识；医生表示也许他为瑞秋的搭档进行过体检。
　　“不，你一定认识他。他的死亡证明是由你签发的，他叫黑尔 菲佛，你有印象吗？”瑞秋问道。
　　怀特医生想了一想，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哦，是那个小胖子。我记得，他当初为了当上外勤人员减肥50多斤，就是因为减肥太厉害加上工作压力大造成了他的心机功能缺损，他太可惜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黑尔的妈妈说你是个大好人，你在他居家静养的时候每周探望他一次给他做检查和治疗，不是么？”
　　医生看了瑞秋一眼，有些茫然的说除了在医院里以外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黑尔，一定是老太太记错人了。瑞秋耸耸肩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在老人家身上。怀特医生礼貌的请求离开一会，瑞秋便独自坐在观察室的椅子上。韦鲁斯坐在她身边，关心地询问医生说了些什么，瑞秋告诉他，医生没说什么奥斯汀的新情况，两人只是聊了一下他们都认识的人。
　　“你们都认识的人？”韦鲁斯一脸警惕的神情。
　　“我的前任搭档黑尔 菲佛，你也应该认识他，怀特医生恰好也是他的主治医生。”瑞秋随意的说到。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时候，布莱克上校推门进来。布莱克上校表示现在有证据表明谋杀奥斯汀的是暴乱份子，他们害怕奥斯汀会透露对他们不利的情报决定杀人灭口，其余的情况正在追查中，政府保证会全力抢救奥斯汀的生命。韦鲁斯代表奥托战队表示感谢，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他还表示希望能让队员加入抓捕行动中。布莱克上校表示他会向领导层转达他的要求，怀特医生又向布莱克上校说明一遍奥斯汀现在的状况，上校要求医生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奥斯汀的生命，说完这些他便转身离开。
　　上校快要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瑞去追上了他，尾随他进入电梯。
　　“你有什么要说的？”上校按下电梯的停止键。
　　“关于奥斯汀与暴乱份子有联系这件事，我们还没有得到奥斯汀的证词……”
　　“已经不需要了。刚才我们接到暴乱份子的声明，声明是他们策划实施了谋杀奥斯汀的行动。”
　　“这只能证明他们实施了这次谋杀，不能说明奥斯汀和他们有联系。可能是他们害怕奥斯汀破坏他们的计划才这么做的。”
　　“不！”上校斩钉截铁的说道。“根据奥斯汀近一段时间的活动以及劫狱事件，我们有理由相信，奥斯汀跟暴乱份子有联系，就算他没有参与劫狱，他也向劫狱份子提供了重要情报，这是毋庸置疑的。”
　　瑞秋问布莱克上校劫狱事件中越狱的暴乱分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不告诉她事件的详细经过而直接传讯奥斯汀。上校表示这些都属于机密，瑞秋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不要问太多问题。瑞秋目送上校离开医院后，本想打电话给阿龙却打不通，她便决定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观察室里只剩下韦鲁斯和怀特医生两个人，除了呼吸声听不到一丝声音。两人并排站着，看着奥斯汀的心电图，各自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动手？”韦鲁斯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医生瞟了他一眼，嘴角边露出一个浑浊的浅笑。“随时准备好。我有完备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差错。”
　　“瑞秋和阿龙呢？你现在动手的话，他们会怀疑的，会把这件事和前段时间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他们由布莱克上校负责处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就算他现在停止呼吸都很正常，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他现在死了会让麻烦越滚越大。暴乱份子一定大做文章说政府迫害异能者，战队内部也会有质疑的声音，光处理这些就非常麻烦了，还不提暴乱份子可能的恐怖活动。”
　　“你不忍心了？”医生扭头看着韦鲁斯。韦鲁斯脸没有露出一丝表情。
　　“我是从大局考虑未来的行动，现在杀了他不符合我们的利益，这样做会彻底打乱我们的计划。他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这样躺着也不会给我们制造什么麻烦。”
　　“你错了，他这样半死不活才是我们最大的麻烦。他死了，我们可以把责任推到暴乱者头上，让战队的热血傻瓜去跟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或者把内奸载到他头上，顺势解散战队，不管哪种都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还没从塞德里克死亡调查里吸取教训，这种事情你越早下定论别人越不相信。现在杀了他，一般人会把他当作悲剧英雄。没有收网以前最好别擅自下结论。”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医生冷笑道。“你自己都活不长了还时间担心别人的死活。不过算你命大，我看了奥斯汀的病历，他似乎能跟你配型成功，这样我们就多了一个可以给你移植心脏的人选。为了自己，你就少说点风凉话。我保证我的计划会提供给你一颗健康的心脏。”说完这些，医生离开了观察室，留下韦鲁斯一人慢慢消化刚才的话。
　　韦鲁斯的脑子乱成一团麻，奥斯汀、自己的死期、他的生命以及自己的使命，一切全都乱了套。他从来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他的命一直属于别人，是操控在他人手中的木偶，身不由己，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抛弃。人生中只存在一桩又一桩的交易，每桩交易都带给他一个新主子，一个新名字和新身份，他扮演过无数种人偏偏没有演过自己，生命对他来说是一场空。早就知道布莱克上校不打算让自己活着，自己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了结以后活下去，所以听到医生说自己活不长的时候，一点也不痛苦反而如释重负，只是可惜医生们花那么多精力去想办法延续他的小命。何必这样做给他看，韦鲁斯早有被这场阴谋吞噬的觉悟，那帮人完全不用惺惺作态的让他知道他们有多在乎他的利用价值，这让他觉得恶心。
　　为什么是奥斯汀，韦鲁斯迷惑了。为什么偏偏是他能救自己！总是他在最绝望的时候给自己曙光。那个人绝对是个傻瓜，自己说什么他都信，而且还按着他的谎言一直走下去，即使告诉他一切都是虚假的，他还微笑着说相信自己，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这个傻瓜为了虚假的正义都干了些什么！反对异能者修正案，收容因为法案而无家可归的异能者，为了保护塞德里克不惜杀人，明知道政府设计陷害他还硬往陷阱里钻，全都是为了那些虚假的理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蠢的人了。
　　发生枪击的一瞬间，明明能自保，却先想到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双手和他血液的热度现在仍能感觉到，烫到让人无法忍受，熊熊燃烧的大火烧遍全身，想永远埋葬的东西在火光中一点一点重新显现出来，不断拷问着韦鲁斯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活下来了，那些本应该活下来的人却都死了。奥斯汀也会离我而去，而我却一定会活下来，一个人活下来，一个人永远活着，永远活在谎言里，永远活在别人的躯体中……不，我需要一个人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真实的生活过。只有奥斯汀能证明，只有他相信自己的一切，为了这个，他绝对不能让奥斯汀轻易的死去，韦鲁斯要他活着，一直注视着自己，永远记住自己，为此他不惜任何手段。

　　奥斯汀中弹生命垂危！
　　根据刚刚接到的线报，十个小时前奥斯汀在贝尔京社区的门口遭到暗杀，身中三枪，当场重伤倒地，经过抢救后仍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据悉奥斯汀是由从两公里外某地发射的子弹所击中，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组织声称对此次事件负责。
　　本站曾试图与军方就此次事件取得联系，得到答复却是当时正在进行反恐演习，其余无可奉告。据称现在奥托战队的所有成员都已离开贝尔京社区参加军部组织的反恐演习，无法与任何人取得联系。将这些消息与加斯帕所发表的声明相联系，我们不由得为自己的生命捏一把汗，如果奥斯汀的遇袭只是一次警告，那么之后会是什么，一年前的暴乱是否会重演，我们无法预测。
　　如果你觉得本站只是在扑风捉影的话，请看下面的照片。我们可以保证下列照片百分之百的真实性。

　　照片上清晰的显示出枪击现场的一滩乌黑的血迹，当时感觉不到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看来毛骨悚然；另一张照片里奥斯汀紧闭双眼一脸憔悴的躺在病床上，虽然没有色彩，仍能感觉到生命正从这个人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流逝。韦鲁斯就这样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却没抬头看一眼近在眼前的奥斯汀本人和站在自己身旁的瑞秋。
　　“真怪，看着奥斯汀本人的时候感觉不到他的情况有这么糟糕，我明明看到他正在好起来。”韦鲁斯边说边把手机还给瑞秋。
　　“除了这些外，你对这条新闻没有其他看法？”瑞秋不禁皱起眉头。
　　“战队的所有成员参与反恐演习是几个月前就已经计划好的，几天前队员就已经开始分批开赴演习地区了，最后一批队员在两个小时前到达目的地，刚才我已经确认过了。本来我也应该参加这次演习的，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查清奥斯汀遇袭的真相。”
　　“我不是听你说这个！”瑞秋站到韦鲁斯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你是把奥斯汀遇害的事情透露给正义观察家？知道奥斯汀遇袭并在这家医院的人不超过十个人，除了我们之外的目击者都在军部接受调查，只有你我和阿龙还在这里。奥斯汀住进这间病房不过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进出过这间病房的人包括护士和医生在内只有5个人。那张奥斯汀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很明显是在这里拍摄的，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你在暗示什么，马奎斯中士。每个进出这里的人都嫌疑，在我看来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你！”韦鲁斯没有给瑞秋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一直同情奥斯汀的遭遇，总想替他辩解，洗清杀人嫌疑。他这次遇袭不是正好证明了你的推测——奥斯汀是暴乱分子阴谋的受害者，但是军部为了调查而封锁消息的行为让你很恼火，你害怕无法替他洗清嫌疑，所以就向八卦网站透露了消息，这不就是你的风格么，没有证据的时候自己制造证据。”
　　“我没有！”瑞秋拎起韦鲁斯的衣领，盯着他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我的所有行动都有人可以证明，如果想拿我的手机检测请自便。但是照片不会说谎，那张病床照很明显是从你坐的地方拍摄的，只有你一个人一直待着这里，医生和护士都在旁边的监护室里，你有什么解释？”
　　“很简单，我的所有行动都证明。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韦鲁斯指了指头顶上方，瑞秋顺着他指方向看去，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