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临》战戈风华

5、雨战风离

　　夜雨潇潇，鼓动窗纸，烛火明明灭灭地映在桌案上，气流钻过缝隙，墙上的影子轻轻跳动，落在一双黑沉沉的眼底。
　　风声，雨声，马蹄声，士兵的吼骂声……
　　还有雨滴砸在伞面的声响。
　　“叶将军。”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柳归来站在原地，几乎要淹没在黑色的雨里，她撑着伞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苍白的脸色掩在伞下，脸上是清浅的笑：“叶将军不也站在这里。”
　　雨势渐渐大了，哗哗的雨声让叶穿庭有种听不真切的感觉，他眯着眼笑道：“怎么，要找我侃侃天？”
　　“若是叶将军想，那便陪归来聊聊可好？”
　　“有何不可。”
　　说是聊天，两人却没人出声，都安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外面逐渐清晰起来的哭喊声。
　　“那是林家，”叶穿庭垂眸苦笑一声，时间过早地磨平了他身上的棱角，却留下了他眼里的锐气：“林铮然可能也没想到自己忠诚一辈子，却会被满门抄斩……”
　　柳归来没有出声，雨落在油纸上，沿着伞骨滑落到地上，发出“滴答”一声。
　　“伴君如伴虎，这就是君臣，可又有什么办法……”
　　外面的声响渐渐消失，叶穿庭伸手去接雨，结果湿了袖子。他缓缓的缓缓的呼了口气，看不清神色。
　　“都是自身难保。”
　　“进去吧将军，外面冷。”柳归来低声劝他。
　　“你也进来吧。”
　　“归来乏了，就不进去叨扰了，将军早点休息吧。”
　　叶穿庭应了声，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小道尽头，才一甩袖子上的雨水，关了窗熄了蜡烛。
　　这些年他的官职升升降降，圣上收了他的兵权，只有柳归来固执的叫他叶将军。
　　第二天转晴，柳归来病倒，一道圣旨下来，让叶穿庭跟随绥昭王韶景奔赴塞外。一时间，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归来去给将军收拾……”
　　“不必了，我不会去的。”
　　“可抗旨是死罪……”柳归来从床上下来跪在叶穿庭面前，周围的丫鬟小厮跟着跪了一地，叶穿庭沉默地站在原地，神情莫名，只听到——
　　“恭送将军远赴塞外。”
　　雨过初晴的光穿过窗棂落在散在地上的黑发上，绕成一圈圈晕开，叶穿庭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从骨子里感到冷。
　　“好，我应你便是。”
　　于是他随军出征，走的那天，他从院里的柳树上折下一支柳条放在她的床边。
　　“待我回来。”

　　林家被抄，只有最小的女儿林柚失踪，剩下的人斩首菜市口，当时血染红了整条街，整整三天乌鸦盘旋街口，直到下了一场雨才冲洗干净。
　　当时叶穿庭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见了跪在台上的林铮然和碧萝，这位总是偷他狗的家伙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见了他还对着他眨了眨眼，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孔青岩的带着他的新儿子站在另一道口，听说他的小儿子意外去世，又从外面找了个，取名叫孔晏带在身边。往日关系好的兄弟要死了，他却依旧神神叨叨的模样，看不透那张脸下的情绪。
　　他挤过人群凑到孔青岩身边站着，看到他来了，孔青岩神色不明地点了点头，他身边跟着的小孩儿却十分警惕的看着他……腰间的钱包？
　　平日里很少见小孩，叶穿庭就蹲下身子逗他：“诶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都不问声好的吗？”
　　“爹爹说了，人敬我，我敬人。”小孩抿着嘴扯出了三分假笑：“您应该先尊重我。”
　　“啧啧，哪来的小滑头。”
　　“晚辈孔晏，”小孩行了一礼：“见过叶叔伯。”
　　“见过见过。”叶穿庭不伦不类地跟着行了个礼。
　　“你们两个不要闹了。”孔青岩对着制止两个人的胡闹，对着台上点了点头就拉着孔晏离开了。
　　叶穿庭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剩下的场景，最终还是离开了。

　　“什么是命？”
　　“相逢，相识，熟识，离别，最后生死，什么时间遇上什么人，失去什么人，忘记什么人和放下什么人，这都是命。”
　　孔晏抬头看着孔青岩，真奇怪，明明这个人脸上没有表情，却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那我不信命。”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信命，这样生也由我，死也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