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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温柔三式 ...

  •   一片荒寒、一堆野火、一轮清辉、一个丽影、一双纤手、一把长剑、一只水袋、一张小嘴。
      一只纤手拿着一把长剑,另一只纤手正拿着水袋喝水,一头骆驼跪卧在一侧。
      明月清辉中,一个冷艳的少女盘坐在火堆边,一双美目深深地望着火堆,暴射出孤寂、森冷、凛冽以及寒彻心扉的仇恨之光。
      沙丘的另一边,一个声音传来:“堂主,万护法为什么非要那小子死呢?那小子虽然同云教主有些关系,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但也不是什么有三头六臂的大人物,万护法犯得着让您来这鸡不飞、狗不叫,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杀他吗?而且还要秘密进行。”
      同样一堆火,却围坐着十八个人。刚才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适中,一身紧身衣,面相略显示猥琐的年青人。
      此时,他对面一个紫膛脸,身着羊皮坎肩,外罩黑色风氅的中年人道:“你懂什么,你们以为琴仁只是一个只懂得风花雪月、沉溺于脂粉的纨绔子弟吗?”
      先前那声音道:“属下知道他是有几下子,但也……”
      中年人道:“张彪,你迟早要死在你这轻敌狂傲之上。要知琴仁武功之高,连我都自叹不如。更何况据情报说,现在他身边还有血鹰这样的顶尖高手。另外还有近年来成名的流星和一个不知名的青年,这些人加在一起,就算是万护法亲自来,也未必有胜算。”
      那张彪道:“既是如此,堂主,那万护法岂不是让我们来送死?”
      中年人的声音又响起:“休得胡说,岂不说万护法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就是平时,万护法对我们哪一个不是恩义有加。”停了一下又道:“其时,此次真正来杀琴仁的人并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张彪惊呀道:“那万护主让我们来干嘛?”
      中年人道:“我们来当然有事做。”
      张彪道:“堂主,那是什么事啊?”
      中年人道:“那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张彪的声音又传来:“堂主,属下还是不明白,万护法为什么一定要琴仁死呢?”
      中年人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万护法早已暗中查到,那琴仁竟是江湖中神秘的‘绿衣盟’盟主。这‘绿衣盟’中除琴仁以外,虽全是女子,但却个个武功超绝。你们想想,万护法要坐上教主的位置,云月儿又岂能留。以琴仁同云月儿的关系,他又岂会善罢干休。所以,琴仁必死。否则,万护法又怎能安心做教主?”
      张彪道:“堂主,那琴仁属下并不怎么清楚,但云教主的武功属下见过,别人不敢说,属下却是再练两辈子也赶不上。”
      中年人道:“真是笨,这世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用武力的,许多事是要动脑子的。现在云冰还是教主,杀了琴仁以后,再把消息散布出去,说‘归一神教’把琴仁杀了。你们想想,这样一来,‘绿衣盟’誓必会全体出动,为她们盟主报仇。等云冰的人同‘绿衣盟’拼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我们坐收渔利之时。这就是先前万护法为何要想尽办法离间琴仁和云冰的原因了。”
      “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之计,但这样的阴谋绝不是你周天雄想得出来的,只有万飞狐那只老狐狸才想得出来。”一个听起来清脆,但却森寒刺骨的声音突然传来。
      “谁?”中年人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其它人也慌忙站起来,‘啦哐啷’各种兵器已紧握在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早就不该活在这世界上。”寒凛的语音还尚未被夜风吹散,一个袅娜的人影已从沙丘上飘下。这个人简直就像是被风下来的,可就在这个人还在飘的时候,却突然有一道剑光闪射幻耀着千万道熠熠眩目的银色光辉,泛着股股的冷焰,以人们瞳孔所不及追摄的快速旋闪飞扬,纵横飞舞,那冷清清,明灿灿的银光光尾,已经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弧圈,仿佛千百个大圆在交叠,一溜又一溜的流虹,无数条毫光在织连、穿插、层叠,接下来出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十七个人无一例外的喉咙已被割破。
      最先听到的,不是他们倒下去的声音,而是他们的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他们每一个人的双手都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但迷雾一般的血仍从指缝间迸射而出,最后他们才鼓着惊骇的双目倒在地上。
      倒下去的是十七个人?
      是的,是十七个。
      可他们本来有十八个人。
      因为有一个还没有倒下。因为就在那片剑网倒泻而下的时候,这个人已如惊鸿般倒退了五丈。
      五丈的距离,刚好脱离剑网的范围,所以他现在依然完好的站在那儿。双手环抱,抱着一把剑。
      这个人身材适中,不胖也不瘦,眉毛浓黑,鼻梁高挺,鼻尖处略向内弯,这是标准的鹰钩鼻。薄薄的嘴唇因为紧抿着而形成一下垂的弧线。喻示着此人的阴沉、寡绝、沉着而果断。
      除此以外,就是那双眸子,似乎蕴含着一种无可言喻的森寒与残酷。在他眉梢和额头的细褶里,谁也不知道倒底隐藏了多少刀光剑影中的凄绝哀嚎、多少血肉横飞的血腥画面。
      七情不动、古井不波,这人终于开口了:“好一招‘情网’,好一个‘温柔剑’,好一个北宫晓柔。”
      没有丝毫的惊异,‘温柔剑’北宫晓柔道:“沈天风,两年前你还不能避开我的‘情网’,我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还罪不致死。但现在你却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因为这两年来,我已知道你至少杀了三十四个不该死的人。”
      停顿一下,北宫晓柔又道:“你虽然避开了‘情网’,但不知你能不能避开‘情丝’?”
      冷冷的,沈天风道:“不知道。”
      北宫晓柔道:“你想不想试一下?”
      沈天风道:“想,但确不能。”
      北宫晓柔道:“你怕?”
      沈天风道:“不错,我怕,我怕你会死得太早。”
      北宫晓柔嘴角的肌肉抽动一下道:“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得太早。”
      北宫晓柔的长剑上还滴着血,却又瞬间化为一道流光冷电,射向沈天风。
      沈天风还是环抱着剑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是知道躲不过,还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至胜的奇招?
      北宫晓柔的剑尖离沈天风的咽喉只有一寸,北宫晓柔却没有再往前刺出一分。
      难道北宫晓柔不想杀沈天风了?不,绝不可能。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北宫晓柔的全身已经僵直,她整个人就保持那种凌空飞刺的姿势倒了下去。
      沈天风的身上脸竟是汗珠,他的全身都已凉透,也湿透。他知道他自己根本就无法躲过北宫晓柔的‘情丝’,他也不知道自己布下的‘僵尸散’是不是能在那极短的时间内发挥药效。
      沈天风唯一能做的便是赌。
      这绝对是一次豪赌,以生命作为代价的豪赌。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人的一生中时时处处都在赌。
      只是,有些东西输了可以重头再来。而有的东西一旦输了,就是彻底的完结,比如生命。
      无论谁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一旦逝去,便是永远的寂灭。但这个世界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不停的把自己的生命用作赌注。
      在这个无与伦比的大赌场里,在许多人的眼里,输赢已经是很平常的事。纵然如此,在输赢揭晓的那一瞬间,却绝没有任何人敢否认那是最惊心动魄的一瞬。
      这种‘惊心动魄’,绝对超过世界所有的‘惊心动魄’。
      沈天风显然刚经历过这样的一次惊心动魄,他很幸运,他是赢家。
      微微的闭了一下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望沙地上的北宫晓柔,沈天风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明白北宫晓柔无法说话,所以沈天风接着又道:“因为你太自信,一个人不能没有自信,但如若太过自信,便会变成致命的毒药,就如现在。”
      抱着剑缓缓走到火堆边,慢慢曲腿坐了下来。一坐下来,他的整个人就似乎已睡着,他周围那些在片刻之前还活着的人的尸体似乎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他关心的似乎只有他自己,只要自己还活着,其他的就什么也不重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熊燃烧的大火已变成了暗红的炭,月亮已快沉下地平线,苍寒的月光惨淡而无力。
      沈天风慢慢睁开眼睛,阴冷而寡情的望着僵直在地上的北宫晓柔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还活着,不过,你现在虽然还活着,但你一定会死。‘僵尸散’虽不是致命的毒药,但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全身的关节就会僵化,活着也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这是在沙漠,你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而毫无办法。这是一种全新的体会,你应该感谢我。”嘴角浮出一丝残酷的冷笑,沈天风又慢慢闭上眼睛。
      如果沈天风知道他这一次闭上眼睛,是他走向万劫不复的地狱的开始,那他宁可一辈子不睡觉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暗淡的灰白色,其间还有着丝丝缕缕被风带着转瞬即逝的淡雾。
      冷——
      清冷——
      凄冷——
      冷彻心扉——
      冷入骨髓——
      黑夜虽已被驱走,但无尽的寒气仍眷恋着苦寒的大地,迟迟不肯散去。
      硬——
      生硬——
      僵硬——
      冷硬如铁——
      寒硬如冰——
      沙地上的尸体已完全僵硬,脸上,手上,凡是衣衫无遮,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霜。不,那应该是水雾。
      尸体已僵,活人呢?
      活人也似已僵,本来只有一个坐着的,但现在却有两个。两个僵坐不动的人。
      一个怀抱着剑,盘腿坐在地上。闭着双眼,长短适中的睫毛上结着几颗晶莹的水珠。瘦削的脸上,薄薄的嘴唇紧闭。这个当然就是昨晚上唯一的赢家——沈天风。
      沈天风对面坐着的,竟然是本来已在昨晚被‘僵尸散’毒倒的北宫晓柔。而此时的北宫晓柔正双手跌迦,头顶上丝丝白气正随风而没。粉白色的衣裙在风中微微飘动,白玉般的脸上虽然夹有些许青紫,但仍无法遮掩住她那种脱俗的清丽、绚目的惊艳。她身旁同样有一把长剑,剑鞘银白狭长,剑柄纤巧细腻,不饰一物。
      阳光正丝丝缕缕的挤上荒原,温度正迅速的提升。北宫晓柔的双眼慢慢睁开,两道冷凛的寒芒倏忽射向对面的沈天风。
      沈天风着实做了一场梦。
      不是美梦,是一场噩耗,阴森森、血淋淋、寒噤噤的噩梦。
      梦中,呼啸着寒凛的阴风,飘浮着氤氲的冷雾,幢幢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魅影倏忽来去,忽明忽暗。
      突然,一个巨大的鬼头飘到他面前,两个拳头大的眼球被一根细小的青筋拉着掉在脸上。鲜血,不停在从幽黑的眼匡内流出。鼻子只剩下一半了,白森森的鼻骨和长长地掉出口外的舌头在忽明忽暗的青光下显得异常的诡谲与可怖。巨口在开合之间吐出彻骨的寒气和蒙蒙的霜雾。
      突然,长舌虚空一卷,便卷来一人。巨口一张一合,‘咔哧’一声,这人的下半身已进入鬼头的口内。
      将上半身丢入虚空,长舌缩回嘴内,然后就听见‘唭嚓唭嚓’的咀嚼的声音,鲜红的血不停地从口中溢出。
      沈天风突然觉得这个被鬼头咀嚼的人很熟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然后他就发现,这个人原来竟然就是自己。自己的上身正躺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四周都是披头散发,青面獠牙,七窍流血的厉鬼。
      沈天风想逃,可他逃不了,他的下身已被大头鬼吃掉。他想动,也动不了,他周围的厉鬼牢牢地按在地上,一张张狞恶可怖的面孔慢慢向他靠近……
      沈天风的全身都是冷汗,他的双眼猛然间睁开。原来,这只不过是一个梦。但他立即又发现,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却又掉入另一个噩梦中。
      太阳已在天地相连间出现,阳光已渐渐驱走寒气,温度在慢慢升高。但沈天风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因为北宫晓柔那两道眼光犹如两道冷电寒冰钻入他的衣服,刺进他的肌肤,渗入他的骨髓。可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北宫晓柔明明中了他的‘僵尸散’却没事,而自己反而受制于人。
      北宫晓柔的脸依然很白,白如远山峰尖的白雪,便却又带着丝丝青紫,这使得她整张脸看上去更增添了几许冷煞之气。
      冷目望着惊骇而不解的沈天风,北宫晓柔冷冷的道:“‘僵尸散’有时候的确是样好东西,比如现在。”
      北宫晓柔慢慢站起来,一样东西突然从她的腰间掉了下来。
      是一只蝎子,长近一尺。
      这是一个动作敏捷,行动诡秘的家伙。
      这种东西通常人们都不原意同它们打交道,它们的家族虽然遍布天下,但却只有生存在沙漠中的毒性最可怕。据说一个普通人若是被沙漠中的蝎子蜇上一下,一个时辰之内,他就得同他所有眷恋的东西告别。
      北宫晓柔望了望掉到地上无精打采的蝎子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这东西虽然丑陋恶毒,但有时候也很可爱。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当然,你现在也一定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位置为什么会交换了。所以,你现在也一定希望能够看到有几个这样可爱的东西爬到你身上。不过,你这个希望一定会落空。”
      剑光突然一闪,地上的那只大蝎子已断为三段落到沈天风的周围。
      北宫晓柔又道:“这只蝎子长近一尺,乃是蝎子王,有它气味的方圆十丈之内,其它蝎子是不敢近前的。现在,也许我可以借用你昨晚上的话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确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北宫晓柔走了,虽然想想沈天风的这种死法有些残忍,但北宫晓柔还是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残忍的人。因为这种死法并不是她想到的,而是这个人本已加诸在她身上的。她觉得自己这样做并不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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