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刺》孤寒星

8、北宫殒落

　　一个人，他如果有生存下去的意志，那么，就算死神也要退避三舍。相反，如果一个人要是执意寻死的话，那么，神仙也救不了他。
　　北宫无邪似乎就是这样的人，血鹰他们已将他救活，但他五天来却不吃不喝、不言不动。现在唯一能将他与死人区分开的就是他还有一口气。只是谁都知道，他这口气绝不会超过一天。
　　血鹰的伤已经好了十之六七，脸色虽然还有些略显苍白，但此时若要杀人拼命，他绝对可以让对手胆寒。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己在这次受伤之后，功力竟然有了质的增长。
　　一块五斤重的酱制牛腿肉在他的狼吞虎咽下已只剩下不足半斤的一小块，一壶十斤重的烧刀子也在他的鲸吞豪饮之下所剩无几。
　　一旁的琴仁咽下嘴里的腊肠、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道：“血鹰，如果屋内那位老兄也能像你这样，相信他现在也一定能够活蹦乱跳。”
　　浅浅的啜了一口酒，胡杨道：“一个人要是一心寻死，不要说我们，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极快的将手中那块牛肉说完，血鹰道：“北宫无邪虽然想要我的命，但我还是不希望他死，毕竟，他并不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流星皱了皱眉道：“血鹰，一个无端要取你性命的人，对你来说，还不是一个坏人？”
　　血鹰浅浅的笑了笑道：“他并非无端，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说完，血鹰便起身向后院走去。
　　望着血鹰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琴仁三人的头忍不住摇了一下，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无比的尊敬。除了尊敬，在流星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情和爱。
　　流星自己也无法明白这是为什么，自己刚从那情和爱的痛苦深渊中挣扎出来，却好像又要陷入另一个情和爱的深渊，而且，尚不知道在这个深渊中得到的是痛苦还是欢愉。但无论如何，流星已暗暗决定，要倾尽一切去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血鹰走进房间的时候，北宫无邪的姿势依然没有任何以身改变。他那双灰蒙蒙的眼中夹杂着太多不可言喻的无奈与恐惧、绝望与悲哀。
　　轻轻的走到床边，凝望着这个想要自己性命的人，血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但我相信我的命对你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但无论多重要，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什么权利去剥夺一个与你无怨无仇的人的生命。当然，如果这个人无恶不作，罪大恶极，那又另当别论。但是，我血鹰这些年过的虽然是一圈一圈的刀口子圈成的日子，一波一波鲜血涌荡的年月，可我坚信，自己绝没有枉杀过一个好人。”
　　过了半晌，北宫无邪的眼皮才微微动了动，慢慢道：“你说的没错，血鹰。可在这个五花八门的世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凄厉、可怖、诡异、混沌、血腥，还有阴谋和诡计，这就是江湖。江湖就像一根无形的铁链拴住了我们的魂魄，让我们时时跟随在它的左右而无法摆脱。血鹰，你早已不做捕头，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但你脱离了江湖了吗？据我所知，在你辞去捕头的这一年多来已有不少于八十个生命在你的手下归于寂灭。我呢？我也一样，否则，也不会有人胁迫我来杀你。”
　　愣了愣，血鹰道：“你来杀我，是被人胁迫？”
　　北宫无邪努力吸了口气，又缓缓的道：“否则，我北宫无邪又怎么会抛却廉耻，枉顾道义，在那种时候来刺杀于你。”
　　沉默了一下，血鹰道：“如果你把整件事情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
　　缓缓将头转过来，空洞的双目望血鹰，北宫无邪道：“太晚了。”停了一下又道：“血鹰，你是我见过的真正的侠士。”突然闷哼一声，北宫无邪的嘴角流出一股鲜血，双眼已缓缓闭上。
　　血鹰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北宫无邪已自断心脉……
　　月到中天之时，北宫无邪的身体已化为飞灰。
　　人死之后，都终将化为飞灰。
　　无论这人在活着的时候是贩夫走卒，还是九五之尊，死后都绝不会有任何区别，都将化为飞灰。
　　既然生命终将化为飞灰，那又何必机关算尽、穷尽心力的去争名逐利——
　　既然生命终将化为飞灰，那就算争得再多的名与利，岂非也都无法带走——
　　生命的本质意义是要快乐，但那不是一个人快乐，而是大众的快乐。
　　一个人的快乐叫做私欲，大众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一个能让大众快乐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这样的人的生命才有意义。
　　一直以来，血鹰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他在朝为官还是在野为民，他的所作所为，都能让大众快乐。
　　当然，有极少极少的一部份人也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痛苦不堪、激愤异常。但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痛苦不堪是他们得到的最轻的惩罚了。
　　因为，这些人不讲求道义，不崇尚礼教，不顾廉耻。生性冷酷贪婪、奸恶狡诈，他们追求的是自己永无止境的一己私欲。
　　而血鹰又恰好是他们的克星，因为血鹰是一个不畏暴力，不向强权低头；敢于向天下罪恶挑战，不惧向五狱集霸抗衡的铁胆英雄。
　　一个真正的英雄也必定有丰富的情感、悲天悯人的心肠。否则，又岂配做英雄。
　　地上的火光越来越弱，天上的繁星却越来越亮。
　　血鹰的双眸随着火光而暗淡忧郁，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北宫无邪手中紧握的那一个香囊。他相信，这个世界所有知道这个香囊的人中，他绝对是其中一个。
　　那种带着淡淡兰花的香味他又是何其的熟悉。曾几何时，他已沉醉在这种香味的梦幻之下，却又被突入其来的现实打击得的支离破碎。为此，他险些沉沦，险些走上了不归途。
　　死亡，岂非正是真正的不归途。
　　但血鹰却奇迹般的挺过来了，走了一段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历程，更完成了一次人生的蜕变。
　　所以，当他抬头望向天幕繁星时，他的双眼已变得如繁星般明亮，天穹般的辽阔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