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刺》孤寒星

6、血手令

　　胡杨的确是在发呆，但并不是看着蓝月的骨灰发呆，也不是看着桌子上那些吃的发呆，而是看着一只插在桌子上的血红色的手发呆。
　　血红色的手，手心刻着一个“令”字，手背刻着一个美人头。
　　美人的头发高挽，面容冷峻，一双凤目含威。
　　血红色的手，红得妖艳、红得刺目、红得令人心碎、也红得要人命。
　　这的确是一只要人命的手。这只手出现在什么地方，这地方就一定会有人死。
　　这是一只江湖中无人不知的手，一只无人不知的索命的手。
　　□□第一高手——天香院院主阮红香的“血手令”，相信江湖中绝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因为看到“血手令”，就等于看到死亡。
　　血鹰早知道这只手必定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此时的流星好像很镇定，她居然笑了笑道：“你们说，是这手上的人头漂亮还是我漂亮？”说完，就伸手向那只手抓去。
　　人影一晃，血鹰已将血手取在手中。
　　流星一跺脚道：“血鹰，你这是干什么？”
　　胡杨此才抬走头来道：“你当然知道他这样做只不过是想救你一命。”
　　流星道：“可你们也该知道，阮红香要杀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能够幸免的。”
　　“既然知道，那就自己动手吧。”一个冷凛彻骨的声音远远传来。
　　血鹰望着流星道：“记得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吗？”
　　流星道：“记得，但……”
　　血鹰打断道：“只要你记得就行了。好了，现在我们该吃点东西了。无论是谁，无论要做什么事，若是不吃点东西就什么也做不成。”说完，已拿起一块腌羊腿放到嘴里。
　　一阵香风袭进屋内，接着，一个四十左右，云鬓高挽的宫装美妇已站在门外。冷冷的望着血鹰道：“血鹰，你不要以为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可以如此放肆。”
　　血鹰吞下口中的肉道：“阮院主，你弄错了一件事情。”
　　这宫装美妇当然就是那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飘香院”院主阮红香了。
　　阮红香道：“我倒想听听，我自己弄错一件什么事？”
　　血鹰道：“你欠我的不是一个人情，而是一条命。”
　　阮红香道：“不错，那你想怎么样？”
　　血鹰道：“我并不想怎么样，我也从来也没想过要怎么样，我只不过是希望你现在能还给我。”
　　阮红香道：“你的意思要我放过流星？”
　　血鹰道：“我知道这件事对阮院主来说很难。”
　　阮红香道：“岂只是难，简直不可能。”
　　血鹰长笑一声道：“想不到堂堂‘飘香院’院主也是言而无信的人。”
　　阮红香冷笑一声道：“血鹰，你应该知道，江湖中动过我‘血手令’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的。”
　　血鹰道：“我现在还活着。”
　　阮红香道：“不错，你还活着，正是因为我欠你一条命。”
　　又是一声长笑，血鹰道：“阮院主，看来我血鹰是高估你的人品了。既然如此，我血鹰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血鹰一向重诺，所以，你一定杀流星的话，你唯一的方法就是从我血鹰的尸体上走过去。”
　　流星急道：“血鹰，她要杀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又是何苦。更何况，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
　　血鹰朗笑道：“人活于世，但求一个信字，如果言而无信，我血鹰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阮红香的瞳孔微微收缩，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然后道：“血鹰，你说来说去，无非是指桑骂槐的说我阮红香言而无信。好，我阮红香就给你一个机会。”
　　血鹰道：“什么机会？”
　　阮红香道：“你若能接我三掌，我同你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消。但前题是你不能运你的‘混元一气功’相抗。”
　　流星道：“血鹰……”
　　血鹰望着流星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正要对琴仁和胡扬说话，琴仁却先说道：“血鹰，我们是不是朋友？”
　　血鹰道：“是。”
　　琴仁道：“人们常说夫妻一体，那我们就是朋友连心，你什么也不必说。不过，朋友壮志前行之前，理当痛饮一翻。”
　　胡扬突然提起一坛酒拍开封泥喝了两大口，然后递给血鹰，血鹰喝了又递给琴仁。
　　琴仁大笑道：“现在喝酒，最是痛快。”说完，便将酒往嘴里倒。
　　流星眼含热泪，一把将酒抢过来道：“我喝酒也从来不输给男人的。”
　　阮红香似乎也受了些许感染，眼光也不似先前那般冷凛了。她慢慢一个个从他们脸上望过去，当看到胡扬时，心里突然凛了一下，然后对血鹰道：“你出来。”一转身，她的人已飘到屋外的一棵树下。
　　血鹰望着众人微微一笑，然后施施然走出屋子，走到离阮红香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流星三人也走出屋子，站在檐下。
　　血鹰道：“阮院主，你可以开始了。”除了‘混元一气功’，血鹰还有一种讫今为止尚未使用过的奇功——‘风雷引’。此奇功可攻可守，攻时如雷霆万钧，守时却又可以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万钧之力消失于无形。唯一的缺点是此奇功极耗内力，以血鹰此时的修为，也只是免强为之。
　　阮红香道：“你小心了。”玉掌一翻，长袖飞舞间，一道罡风向血鹰袭去。
　　血鹰只觉得阮红香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他的功力已遍布全身。
　　在阮红香这种高手的面前，绝没有任何人敢托大自负。
　　狂涌的掌力来到血鹰身前，却奇迹般的消失于无形。
　　血鹰心头一震，暗道：“阮红香倒底还是记自己一份情。”于是，全身的肌肉不由松了一下，功力也随之散去大半。哪知就在此时，消失于无形的掌力又突然出现，重重地击在血鹰的前胸。
　　一声砰响，血鹰已捂着胸口倒退七步，口一张，喷出一股血箭。
　　一丝笑意突然出现在血鹰的嘴角，他已明白，阮红香欠自己的那份情远远抵消不了她的丧子之痛。
　　“还有两掌。”血鹰慢慢走回原来的位置。
　　阮红香不再说话，她的右掌在腰间慢慢旋了一圈，整只手掌已变得白如银玉，隐隐似有一层寒霜覆盖表面。
　　血鹰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一下气息，虽然此时已无法运转‘风雷引’，但还是把功力布满全身。
　　阮红香凌空飞起右掌从腰间递出，直拍血鹰的前胸。
　　这一掌的力量之强，又不知比刚才那掌强了多少倍。
　　血鹰只觉得自己的前胸像是着了一记重捶，身体已不收自主的倒飞而去，砰的一声在撞在墙上，接着掉在地上，口中涌出的鲜血已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流星眼中的泪水已如泉水般涌出，她跑过去扶起血鹰，银牙紧咬，口中却说不出话。过了半响，才转过头对阮红香道：“够了，你不就是要杀我为你儿子报仇吗？我死就是了。”手腕一翻，一个淡紫色的圆桶已对着自己的咽喉。可就当她准备按下圆桶上机簧的时候，手中的圆桶已到了血鹰的手上。
　　慢慢的推开流星，血鹰道：“生命虽然短暂，但却很珍贵，不到最后，不要轻言放弃。”
　　生死一瞬间，往往能悟出许多平时悟不出来的东西，血鹰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一瞬，所以他悟出的东西也比别人多得多。甚至许多都是他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通常，用生命换来的东西都是最真实的。
　　流星突然撕声道：“你要我不要放弃生命，可你呢？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又为什么要为我放弃生命？”
　　血鹰缓缓道：“你错了，我并没有放弃生命。相反，我是在争取生存的机会。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谁，无论做了什么样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流星道：“就算要付出代价，那付出代价的人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血鹰叹了一口气道：“但我已经付出了，我不想让我的付出半途而废，你也没有权力让我的付出半途而废。”然后对阮红香道：“还有最后一掌。”
　　阮红香的手掌缓缓抬起，手掌的周围慢慢浮上一层薄雾。
　　这是“天玄掌”练到最高境界所特有的现象。血鹰知道，这是最后一掌，也是最致命的一掌。若是在平时，就算不用‘风雷引’，自己的“混元一气”也能保住一命，但现在……血鹰很清楚这一掌之后的结果，但他别无选择。
　　阮红香手掌周围的薄雾开始循环流转，越来越快。当快到看上去好像静止不动的时候，阮红香的手掌又一次拍向血鹰的前胸。
　　流星突然晃身站到血鹰的前面。那知此时又有一个人站到流星的前面，同时伸出右掌。
　　这个人就是胡杨。他伸出右掌，但却没有发力，只是简简单单的伸出手掌来。
　　胡杨这样做，按理说，无疑是找死。尤其是在阮红香这样的高手面前。可奇怪的是阮红香一见他的右掌，便硬生生将发出的掌力转向其它地方。
　　阮红香极其惊奇的望着胡杨的右掌，正要说话，胡杨却收回右掌道：“相信你已经看清楚了，现在你可以放过流星吗？”
　　阮红香望着胡杨，沉默一下，身子突然鬼魅飘向血鹰，右掌在血鹰的左肩上轻轻一按，人已飘向林外。接着传来她的声音：“血鹰，三掌已过，你我恩怨从此两清。我阮红香说话算话，流星杀我儿子的事我绝不会再追究。”说到最后，声音已是从极远处传来。
　　直到此时，血鹰的双眼才开始慢慢合上，口中突然涌出鲜血，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流星闻声，忙要去扶。
　　琴仁道：“不要动他。”
　　流星道：“为什么？”
　　琴仁道：“阮红香能够位列当世四大高手之列，绝非侥幸。她的掌力之强，就算血鹰在完全囹囫的情况下，施出‘混元一气’，也最多只能同她打个平分秋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血鹰现在必定是五脏移位，筋脉错乱。”接着他将手指搭在血鹰的腕脉上，然后道：“果然如此，你现在若去动他，他必死无疑。”
　　流星流着泪道：“也就是说，今天如果血鹰接下阮红香的第三掌，他也是死？”
　　琴仁将血鹰的身体轻轻舒展，平放在地上，然后用右手握住血鹰的右手，一股暖流已从他的手掌流入血鹰的体内。然后才回答道：“以血鹰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接不下阮红香的第三掌，他只能是死在阮红香的第三掌下。她的目的也就是要血鹰死，再报杀子之仇。这里能挡住她报仇的也只有血鹰，所以她才会要血鹰放弃使用护体罡气。”说完，轻轻握住血鹰的左手，内力已源源不断的输入。
　　泪水不停的流下，轻抚着血鹰苍白的脸庞，流星颤声道：“血鹰，都是我害了你，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流星，你若想血鹰快点好，就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西屋的第一间房给血鹰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也许再过两个时辰，血鹰就用得上了。还有，这里虽然是沙漠深处，人迹罕至，但天下什么事都有可能了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见琴仁的额上已有汗珠，胡杨一边握住血鹰的手，一边对流星说。
　　流星道：“我明白。”看了一眼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血鹰，然后起身走向屋内。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些木棍和一些淡灰色的布，并很快给血鹰三人搭起了一个小棚。自己则站到屋檐下，左手里握着那个已溶入她生命的暗器———“流星”。右手拿着一把一尺七寸的短剑。一边看着躺在地上的血鹰，一边倾听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