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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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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监狱食堂的这份工作,还真不是一般的累,烧火,烧水,洗菜,洗碗,清理垃圾,清扫地面,送饭送菜,端茶倒水,藤真样样都要做,一天做下来,骨头几乎都要散了架。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趁着干活的间隙,他找到一条小径,这条小径直通监狱操场,中间虽然有铁丝网隔着,但是站在铁丝网外面,可以清楚观察到整个操场上的情形。藤真猜想,等仙道从黑牢里放出来,到时,趁着他放风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来这里,多看他几眼。
抱着这样一个信念,藤真心中不禁宽慰许多,放工后,连回家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藤真的家在大明里4号,是那种老式的石库门房子。这房子虽有些年头,却胜在清静,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包围两间小平房,一间给师娘住,另一间他和弟弟明司住。
说起这房子就又不得不提到牧绅一了。这房子是牧绅一买给藤真的,虽然明面上说是帮他在上海滩立足,但是藤真心中明白,牧绅一对他意思,岂止是友情那么简单。
藤真刚推开门,就听小院里传出明司“咯咯咯”的笑声,藤真知道,肯定又是那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来了。
果然,走进房间,就见牧绅一抱着明司,坐在沙发上,正摆弄着一个款式新颖的万花筒。
藤真见状,上前嗔怪牧又买礼物给他弟弟,说是这样会惯坏他弟弟的。
师娘为人和善,对牧藤二人的关系更是看破不道破。她见藤真回来了,于是从厨房里端着两个炒菜,放到桌上,一边忙活一边张罗大家吃饭。
怎奈牧绅一却说自己稍后还有个应酬,就不吃了。
于是藤真也不勉强,说道:“我送你出去吧。”
夜深了,小弄堂里分外安静,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牧绅一听说藤真又找到了新工作,于是问他是什么工作?
藤真回答道:“在另一家医院里做账房先生。”
牧绅一停下了脚步,瞥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什么时候,监狱食堂也请账房先生了?”
藤真一听,明白他是全都知道了。也对,他贵为公董局的董事,到处都有他的眼线,知道自己在哪里干活,一点都不奇怪,于是反问一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干嘛?”
牧绅一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愉快,更生气了,反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敌对?”
藤真不语。
接着,两人走出弄堂,一同上了牧绅一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坐在车上,牧绅一又问道:“我不是已经借钱给你,让你帮他上诉了吗?”
“你觉得钱是万能的吗?”
“OK,我明白,他是你以前的师弟,你关心他,但是你师娘病了,你知道吗?你弟弟又需要你照顾,你兼顾不来的,况且你去监狱打工,无非是站在铁丝网外面多看他几眼,能帮到他什么呢?……”
是啊,在牧的心中,他对仙道的定位一直都是藤真的师弟,藤真如今帮他皆是出于曾经的师兄弟情。可是藤真骗不了自己,他明知自己和仙道不能怎样,却仍旧想要掏心窝的关心他,这不是兄弟情,这是断袖之情,所以他心虚道:“我做事和你不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你做每件事都考量过,有用的就做,没用的就不做,而我不是,我觉得只要我能给到他一点点鼓励与支持,我都会去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觉得值得!”
牧一时语塞,他突然醒悟过来,也许从一开始,他和藤真的这段感情,就只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藤真根本没有爱过他,那个混乱的夜晚是这样,今天仍是这样,可是他不会轻易放弃,因为只要他一松手,他和藤真的这段关系就算翻篇了。所以哪怕被爱伤得千疮百孔,他也在所不惜,只因“执是累积的得,舍是突兀的失”!
好吧,既然藤真已经决定了,那他就该尊重他的决定,于是他提议道:“稍后我雇个佣人替你照顾师娘和明司吧。”
说起雇人的事,两人就又绕回到了钱的话题,藤真不再说话,他兀自下车,然后默默的走向弄堂尽头。他明白,其实牧并没有错,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能用钱摆平的事,就没必要任由它继续发展下去。也许这就是政客的思维模式!
然而“世事无绝对”!
藤真猜到了牧的思维模式却猜不到牧对他的情义。牧是绝对不会去做任何一件令藤真不愉快的事,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他会尽自己一切努力,通过另一种方式让藤真满意。例如:“童军训练营”!
次日,藤真意外从班主任老师那里得知,下周有个童军训练营的活动,于是他二话不说,替弟弟明司报了名……
再说仙道,三天黑牢终于坐满,得以释放,与其他囚犯一同来到操场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树荫下。
这时,南烈带着岸本和金平朝他走来,示意他让座。
仙道明白,如今没了弥生的资助,这个监狱里,再也不会有人关顾他,更何况他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浑身是伤,根本打不赢南烈,于是他站起身,默默的走到另一边。
南烈见仙道怕他躲他,一时间自信心膨胀,他昂着头,得意洋洋的正要在那树荫下落座,却突然被一个大块头挤到了一边。
他刚要回头大骂,只见抢掉他座位的不是别人,正是死囚河田美纪男。
要论这牢里谁最凶,那绝对是南烈,天生的阴郁气质,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再凶也敌不过人家力气大,要说这牢里谁力气最大呢?那么河田美纪男说自己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南烈被河田抢了座位,愣是P都不敢放一个,灰头土脸的让到了一边。这时,他身边的岸本问道:“南哥,你为什么要怕他呢?”
南烈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叫嚣一句:“我哪里怕他了,我不过是看他死囚可怜,你们两个才要怕我呢!”
于是,金平立刻用手肘推了推岸本,示意他别再说了,岸本会意后,马上闭了嘴。
可是南烈虽然嘴上满不在乎,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一眼瞥见站在墙角的仙道正在目睹这里发生的一切,那眼神好似在嘲笑自己刚才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他顿时恼羞成怒,带着金平和岸本两人,朝仙道走去,走到跟前,骂道:“看什么看!”说着,就是一拳打在仙道的脸颊。
且不说仙道刚从黑牢出来,没有力气,就是正常情况下,像他这样的公子哥也绝不是南烈的对手。所以,没挨几下,便被打倒在地。
在场的几名狱警见此情形,纷纷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鱼住拦下了。
鱼住是什么意思,恐怕再明显不过了,他是狱警,不能无缘无故去教训仙道,如今有人替他出气,你说他会怎么做?于是,一群狱警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南烈狠揍仙道,直到外出倒垃圾的藤真看到这一幕,大声呼救,现场依旧没有一人理会他们。
藤真急了,他企图越过铁丝网,进去救仙道,却没想到,被此时突然跑来的一只警犬咬住了胳膊,千钧一发之际,幸好狱长来了。
“Tiger,住手!”
狱长名叫赤木刚宪,是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男人。他制止了警犬的撕咬,然后训斥鱼住,并勒令其赶紧送仙道和藤真去医务室。
一场风波就此停歇。
藤真的伤口不算深,包扎一下也就没大碍了,可是仙道不行,他被南烈打晕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藤真上前,隔着铁门,唤了他几声。
仙道似是被唤醒了,他努力睁开了眼睛。
藤真见他醒了,立刻说道:“我去找医生。”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找医生有什么用,出去之后,还不是再被他们打。”
藤真回身,却见仙道两眼无神,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有气无力的动着嘴唇。
一句话道尽心酸与苦楚,让藤真听得分外不是滋味,他说道:“为什么狱警看到那个男人打你,都不管呢?”正说着,不小心碰到了胳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感涌上心头。
仙道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藤真回答:“没事。”
仙道又问:“你怎么会在监狱做工的?”
于是藤真将自己为什么要来监狱做工的理由告诉了他,他说,他爱他,就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还是会这么做。说着,他走出了医务室,然后悄悄溜进厨房,把中午吃剩下的几个包子,拿回了医务室,递给仙道。
可是仙道呢,他非但没有伸手去接那几个包子,连眼睛都不愿意动一下。弥生的抛弃令他变得心灰意冷,将至的死期磨灭了他残存的意志,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责怪那个南烈为什么刚才不一拳头打死他,殊不知,等死的滋味比死亡更令人害怕。
只是藤真不答应,他问他:“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藤真的话勾起了仙道对往日的回忆,是啊,是他说要建一座城娶他的,虽是戏言,可是说的时候却是誓言;同样也是他说要他等他,说的时候是誓言,可是现在却成了戏言。一直以为相田家是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走了,倒是这个男人,地位虽卑微,却对他不离不弃。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一刻,仙道真的有过一丝感动,可是那个叫鱼住的狱警说得对,他是个死囚,横竖都是一死,干嘛还要苦苦支撑下去?藤真给他的精神力量太渺小了,小到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他想死,真的想。
“不能死。”藤真说道。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仙道说道。
“理由就是人是求生,而不是求死!”藤真回答,接着,他将往事娓娓道来,他说他们都是孤儿,从小,他们都曾遭受过没东西吃,差点饿死的不幸,又或是偷东西吃被人追打的经历,还有就是没钱看病被病痛折磨的遭遇,可是他们都熬过来了,还幸运的遇到了师父,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如果当初他们自暴自弃,就不会有今天的他们了。
所以,藤真收起眼泪,他说:“只有生存才有希望,才有奇迹。我知道,做不成相田家的女婿对你打击很大,可是我不同,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你,我也不会!……”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语终于打动了仙道,他眨了眨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然后他缓缓转过头,伸出手,接过了藤真递给他的包子,啃了起来……
藤真的话无疑给了仙道太多太多的触动,他依稀记得那一年,藤真7岁,他6岁,那天养父来师父的戏班,还带来了好多好吃的,尤其是那种曲奇饼干,奶香味十足,他很喜欢,可惜饼干不多,戏班里的弟子,每人只分到一块。藤真见他喜欢吃,就把自己的省下给了他,藤真对他,真的是太好太好了,可是他却辜负了他,所以他决定了,他不能再辜负藤真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端起狱警送来的那碗稀饭,一口气喝了下去,他要生存下去,他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他一定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就这样,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后,仙道变得实相了。晚饭时,他在狱警的押解下,来到食堂,首先映入眼睑的就是鱼住,他知道鱼住是这里所有狱警的头,于是他上前,很恭敬的打了声招呼:“鱼住警官。”这一举动着实让在座的其他囚犯刮目相看,大家窃窃私语,说仙道进了黑牢,果然尝到了厉害,知道好歹了。
而仙道对这些只当耳旁风,他乖乖的端着自己的饭盘朝座位走去,可是在经过南烈身边时,却被南烈拿走了他餐盘里唯一的鸡蛋。
要知道,鸡蛋在狱中可是个奢侈品,一周只有一个,无故被南烈拿走了,要说不生气才怪,换作往常,仙道一定会据理力争,可是时移势迁,眼下的环境对他不利,所以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刚要开吃。狱警福田问道:“你的鸡蛋呢?”
仙道回答:“我不想吃,所以没拿。”
“不吃也要吃,监狱要保证你们的营养,容不得你吃不吃的。”福田说道。
这时,一旁听到这话的南烈假惺惺的把剥了壳的鸡蛋含在嘴里,然后起身走到仙道面前,吐在他的餐盘里,并朝福田笑笑,美其名曰互相帮助,替仙道剥蛋壳。
仙道凝视着那枚沾着南烈唾液的鸡蛋,觉得甚是恶心,可是不吃又不行,于是他心一横,牙一咬,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