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天空》邱向晚

3、午夜天空

　　火车在一个小镇停了下来。
　　步青云打开车窗，几个手提篮子的小贩迅速围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大米盒饭、矿泉水、火腿肠、茶叶蛋……”眨眼间，车窗口挤满了人，人们争先恐后的购买自己所需的食品，讨价还价声彼此起伏。步青云拿着购来的食物，支撑着身体，抵挡着人们的挤压。
　　火车在小镇停留了几分钟就出发了，人们从窗口散开去。
　　“吃饭吧，都中午了，”步青云把买来的食物推到方梦的跟前。
　　“不必客气。”方梦把两根麻花辫子甩到身后，脱去鞋子，站到位子上，打开了行李，“诺，青云，接着！”
　　面对漂亮女孩亲昵的称呼，步青云的脸刷地红了，烫烫的。他捧着姑娘递过来的几枚青皮咸鸭蛋和一袋五香花生，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共进午餐时，步青云不敢直视姑娘清澈如潭的双眸，他拘束不安，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于是从包里取出一枚苹果削了起来。
　　方梦默默地剥着花生，有点心不在焉。一粒粒花生脱去粗糙的外壳，褪去暗红色的内膜，裸出了焦稣的果肉来。花生壳堆成了小山，有几粒花生米滚落到地上。
　　“剥这么多花生你怎么不吃呢？”步青云问。
　　方梦低着头，继续剥着，不言语，似乎没有听见对方的问话。
　　“想家了吧？一个女孩子独自出远门父母会放心吗？”
　　一句话勾起了姑娘辛酸的回忆，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像一席雨帘，将她笼罩住了。透过雨帘，她仿佛看到了母亲那张皱巴巴、黄蜡蜡的脸，母亲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慈祥而安静，似乎在她眼前晃动……
　　步青云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方梦手里，说：“女孩哭鼻子会变丑的，来，吃个苹果。”
　　方梦拭去眼泪，接过苹果，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眸，说：“谢谢。”
　　“不客气，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很正常。”步青云斗胆问：“请问姑娘一个人出远门，是逃学呢？还是逃婚呢？”
　　方梦破涕而笑，“你猜。”她不想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吐露心事，即便他有恩于她，她的家人和她的家事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她的喉咙，她咽不下，也吐不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她怎么好意思向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吐露心事呢。
　　火车到达月城后已经是下午了，步青云把方梦送上了一辆开往青龙镇的大巴车上，两个人依依不舍的话别，引来了一群好奇的目光。小伙子意识到了什么，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望着步青云逐渐远去的背影，方梦心里空落落的，她情不自禁的喊：“青云，我们后会有期！”
　　大巴车慢慢地向前移动，方梦把头伸到窗外，不断地挥手。
　　步青云听到喊声回过头来，激动地回应道：“后会有期！”
　　大巴车缓缓地开走了，步青云不停地向她挥着手。突然，他追着车跑了起来，嘴里喊着什么，渐渐地他被车抛在后面，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眨眼的功夫淹没在人流中。
　　离别的场景，触动了方梦心底脆弱的神经，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第一次出远门，能遇到如此热心肠的步青云，是她求之不来的福分，如果不是他的帮助，她连去青龙镇的路费都没有。没有路费的后果太可怕了，那意味着流落街头，意味着走投无路。独自踏上繁华、陌生的南国，她的心波涛翻滚起来。南国的风土人情和四季如春的美丽风景，像梦一样扑朔迷离，像梦境一样吸引着她。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孤立无援，感到恐慌。前面的路像一条河，她不知道是深还是浅，不知道能不能再遇见像步青云的一样善解人意、助人为乐的朋友，她的心像浸在水里的海绵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大巴车在停车场停稳后，方梦才知道自己真的到了青龙镇，她提着笨重的行李刚下车，几个摩的哥便蜂涌而至，堵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你坐车吗？”
　　“姑娘，你去那里？”
　　两个摩的哥走上前和她攀谈起来，其他人见状知趣地散开。天空中涂上了淡淡的夜色，一轮明亮弯月悬挂在天际，眼看夜幕就要降临了，她心里十分着急，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月亮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两位陌生的摩的哥竭力地向她推销着自己，方梦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选择谁，谁会更安全地送她到达目的地，她想找一个人商量，可是在关键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凭着女性的直觉，方梦走到一个年纪稍大、并且长得慈眉善目的摩的哥跟前问道：“大哥，请问去月亮湾要多少钱？”
　　“十元啦。”摩的哥操着纯正的家乡话，伸出手指比划着。
　　“太贵了。”
　　“不贵啦，姑娘，月亮湾离这里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另一个摩的哥见方梦正在和自己的同行谈价钱，知道自己的生意已经泡汤，悻悻地走了。
　　“大哥，五块了，行吧？”方梦讨价还价，像一个精打细算、居家过日子的小媳妇。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钱来之不易，这些钱让她背上了债主的名义，让她欠下了步青云的人情。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可以考虑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