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天空》邱向晚

2、午夜天空

　　“发往月城的835次列车就要启动了，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上车……”列车广播员甜美悦耳的声音在候车室里回荡，萦绕在方梦的耳畔。她第一次出远门，神情惶恐不安，脸上写满了忧虑。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随着人群向前疾走。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奔跑着，有的人还抱着年幼的孩子，孩子缩在大人怀里，吓得瘪着小嘴，却不敢哭。这急促的脚步声如万马奔腾，这黑压压、不断晃动的后脑勺令方梦眩晕，她感觉像在逃荒。
　　上车后的人们在过道里，凭票对号，寻找着自己的座位。
　　几个民工扛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迎面走来，方梦斜着身子让他们经过。一个穿得很时髦的年轻人，尾随着民工，趁拥挤的功夫把手伸进了姑娘的衣袋里。
　　小偷轻车熟路，犹如探囊取物。得手后，他脸上呈现出诡谲的坏笑，迅速离开了。
　　方梦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座号，她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儿，红着脸对面前的小伙子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麻烦你让一让。”
　　小伙子二十多岁，贴着车窗坐着。他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啃着苹果。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杂志，津津有味地啃着苹果，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叫他让位置。
　　方梦见对方无动于衷，只好提高了声音：“麻烦你让一下。”
　　这回，小伙子显然听到了，他不经意地瞟了方梦一眼，往外挪了挪身体，继续看书、啃苹果。
　　方梦脱去鞋子，站到座位上，把别人散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往一块移了移。“呜呜呜”火车鸣着汽笛，“哐”的一声启动了。她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猛地一晃跌坐在小伙子的怀里，噼里啪啦，书和苹果全部滚落到地上。
　　方梦羞红了脸，挣扎着坐了起来，连忙陪不是：“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啊。”
　　小伙子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姑娘，什么也不说，弯腰拾起杂志，翻到刚才看到页数，继续看了起来。
　　方梦见对方一声也不吭，反倒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她憋足了劲儿，咬紧嘴唇，企图把行李塞到货架上，可是力不从心，行李还未举过头顶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小伙子见方梦手无缚鸡之力，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还是我来吧。”方梦闪开身子，小伙子抓起行李轻轻一提，行李便被稳稳当当地送到货架上。
　　“谢谢你。”
　　“谢什么，举手之劳。”他从茶几上的塑料袋内取出一个苹果来：“这是陕西旬邑的红富士，味道不错，吃一个吧？”
　　方梦微笑着摇头拒绝，小伙子不再推辞，专心地削起苹果来。
　　火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驶去，田野、树木、房舍，路上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飞快的向后倒退着，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方梦看风景看累了，把目光收了回来。此时，火车里已经安静下来，人们坐在车上很无趣，凑够人数打起牌来，有的开始吃起了瓜果和泡面。由于刚走出学校大门，方梦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观察男人，尤其是身边给以她帮助的男人。怀着好奇与感激，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身旁的小伙子：他五官端正，肤色黝黑，憨厚淳朴，应该是女孩子靠得住的那种人。小伙子神情安详，娴熟地削着苹果。一会儿的功夫，一圈圈的果皮长长地耷拉了下来，裸出了浅黄色的果肉，方梦赶紧收回了视线，她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小伙子暴殄天物，张开大口去咬噬一只晶莹透剔的苹果。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去翻身上的口袋，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的脸色骤变，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惊呼道：“我的钱包不见了！”
　　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吓了一跳，刚刚送到嘴边上的苹果“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他顾不上去拾地上的苹果，关切地问：“钱包丢了？在哪儿丢的？”
　　“我也不知道。”方梦茫然若失地摇着头，她的目光游移而焦虑。她飞快的扫视着车厢，在她的视线内，除了旅客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后脑壳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绝望了，捂住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伙子把几张面巾送到方梦手中，劝道：“别哭了，丢就丢了吧，车上这么多人怎么去找呢？你看有许多人在盯着你看呢，他们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方梦泪眼婆娑，接过纸巾抹着眼泪。她还在抽泣，身体颤抖着，哭红的双眼和一张一吸的呼气声吸引着许多旅客关注的目光。
　　小伙子小心地说：“你再找找，是不是放错了地方记不起来了，货架上那个大包里有吗？”
　　姑娘摇摇头，眼角又涌出一颗泪珠，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小伙子见状急了，忍不住又问：“你钱包里有很多钱吗”
　　“不多，可是那些钱是我身上仅有的钱了，小偷太可恶了，他不光偷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还偷走了我堂姐的地址，到了月城没有钱，没有地址我去哪儿找姐姐呢？”
　　“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是的，我是偷偷地跑出来的。第一次出远门我心里特别慌，特别怕。”
　　“怕什么？光天化日的谁能把你咋了？你要是不偷跑出来，我怎么会遇上你呢？”小伙子笑了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齿。“路费我可以帮你解决，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堂姐住在哪里？”
　　“在月城西郊的青龙镇，其余的我就记不清了。”
　　“青龙镇？太巧了，我前一阵子就在青龙镇的月亮湾歌厅里上班。不过，我这次不是去青龙镇，我有一个朋友在月城的东岗，我要去他那儿发展。噢，对了，我同学现在还在青龙镇月亮湾上班，他叫钟南，小伙子人还不错，你去了青龙镇以后可以先找他帮忙，然后再慢慢地联系你的堂姐。”小伙子取出笔和纸，龙飞凤舞起来，他字体清秀，字形美观，笔力厚重，看得方梦心花怒放。
　　在方梦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当中，能写一手好字的人不多。一个人的字好与不好，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诺，这是他的地址，你拿好，忘了介绍，我叫步青云，你呢？”
　　“我叫方梦。”
　　“这点钱你先拿着，”步青云从口袋里掏出200元钱，“别闲少，这些钱足够你从月城到青龙镇的路费了。”
　　方梦连连摇头：“不，我不能拿你的钱，我们萍水相逢，我没有理由拿你的钱。”
　　“萍水相逢怎么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见面兴许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再说这钱是我先借给你的，你什么时候有了钱再还我也不迟。车上这么多人，你还指望把钱包找回来不成？”步青云不由分说把钱塞到方梦的手中。
　　“既然这样我也不便推辞了，我还是给你打个借条吧？”
　　“哈哈哈，”步青云大笑了起来，“你看，我这点钱有必要打借条？”
　　“空口无凭，到时候我赖着不还你钱，看你还笑得出来。”
　　“是吗？”步青云仔细地看着方梦，眼前的这位女孩唇红齿白、清纯漂亮，他的心突然震颤了一下，迅速移开了目光，他把视线转向地面，地面上有两个他还没有来得及吃完的苹果，苹果已经变了颜色，上面还留着他的齿痕。他抬起眼帘看着方梦认真地说：“如果是那样，就权当我学雷锋做好事了。”
　　一句普通得没有任何华丽词藻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姑娘的心，她的眼眶湿润了，一滴眼泪顺着她光洁的面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