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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金炉香尽漏声残 ...

  •   乍暖还寒间最难将息。乔林听着雨声,拥着锦衾,辗转难眠。金兽炉嘴里徐徐吐着安息香。屋角立着的九枝灯,从来都是彻夜长明,此时暗夜中点点灯光,骤明骤灭。
      自赵元允离开后,乔林就失眠了。
      官家歇下后,乔林趁乔大忙着料理庶务,乔老爷在园子外探听消息,无人在意,错眼间自顾自回了坎院。
      进院后,又故意支开小厮,虚掩院门。不想,刚一盏茶的功夫,便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这种天气,不知要等的人还会不会来,乔二略心烦,便燃了炉安息香,随手拿本《南华经》,在灯下翻看。
      等广平王赵元允到时,乔林已经昏然欲睡了。
      赵元允嘴角挂着惯有的嘲笑说:“乔二公子乏了,大可去床上睡啊。”
      乔林被突然出现的赵元允唬到了,心想,这人脚步轻的鬼也似,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的。定了定神,答道:“王爷有约,在下原应效法尾生,便是一夜不来,也照样要等的。”
      赵元允略一点头,展眼看到案上书名,又笑了:“二公子好逍遥啊,令尊此刻恐怕没这么自在了。”
      听此一句,乔林纵然面上不动,心里也有些疑惑的。
      赵元允不再说话。掀袍坐到乔林侧面榻上。两人相对无言,静听了会儿风雨声。红泥炉上水滚了,乔林就手将已经凉了的茉莉花茶续上水,敬奉给广平王赵元允。递水间,乔林凑近看到广平王面色,心下不禁大骇。他从未见过位高权重、自大高傲的赵元允如此凄惶。仿佛十分元气抽走八分。本来英气逼人的面孔,此刻黯淡无光。眉目低垂,刚才的调笑用尽了他全部气力,现在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木僵在榻上。
      乔林不敢惊扰,任他盯着兽炉嘴里袅袅升起的安息香,凝神想心事。好一会儿,赵元允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问乔林:“二公子可知,十二年前京中那场大火,究竟因何而起?”
      不等乔林回答,又自顾自说下去:“本王当时随先父驻守西北,对京城变数全然不知。事后差人打探,说是跟已经薨了的昭明太子有关。”
      说到这里,赵元允抬头盯着乔林:“先太子与我,乔公子知道的吧?”
      乔林郑重的点点头。
      赵元允见了,接着说道:“当日,太子在时,于我恩重如山。”
      乔林忙把手覆到赵元允紧握的拳头之上,说:“当今官家封的您广平王,官家于您更是恩比山重。”
      广平王赵元允往深处看着乔林,目光漆黑,冷得可以结冰。乔林坦然的回视广平王。片刻,赵元允把手抽出来。
      乔林略一欠身,说:“僭越了。”
      赵元允声音冷下来,已无刚才言及先太子时的动情呢喃,“乔公子好小心啊。”又道:“昭明太子,已是官家钦断的”无父无母,千古罪人”, 本王何尝不知?”
      “本王刚才所言,固然罪当弃市。”赵元允说:“然则,你乔家不听不言,就可明哲保身脱得了干系么”
      乔林不言。
      赵元允冷笑道:“昭明太子罪起巫蛊。皆因当日先帝病重,钦天家姚主簿观得有南方天煞星冲撞紫薇。”
      “南方属火,太子身边的…”,赵元允顿住,看了眼乔林,见他神色了然,便将名字略过说,“那人火气最重。满朝皆知。此事是冲着太子去的。”
      “昭明太子不肯交人,胶着了三月余。御前卫领旨搜府,太子抗旨封府,这才引得先帝以谋反为名,围了东宫。”
      赵元允吐了口气,道:“事态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当日情形,乔公子在京,想必比我清楚吧。”
      乔林运了下气,答道:“西山偏鄙,宫中情形,在下委实不知。”
      赵元允鄙夷笑道:“说昭明谋反,哼,有句大逆不道的话,当日岳家驻防西北,自京师到塞外,一路上各府驻军皆有岳家心腹。昭明另有他图,为何自事发起三个月,我一个字消息都未收到?”
      “如若收到消息,我必当,必当。。。”此时赵元允声音低了下去,“何用等到小小的御前点检围了东宫?”
      乔林沉默片刻,说道:“也许昭明太子就是怕您冲动,才故意封锁消息呢。”
      赵元允,颓然坐着,略点头。“先父也是这么劝我的。”

      乔林说:“正是因当日岳家按兵不动,老将军仙游之后,官家才如此礼遇王爷您啊。”
      乔林还有句话没说,也是因为后怕才夺了您的兵权吧。
      两人又默然而坐。
      乔林忍不住发问:“王爷今日感怀,因何而发?”
      赵元允冷笑道:“见着故人了。”
      “何人?”
      “乔公子不妨一猜。”赵元允接着又扯起一遍嘴角坏着说,“是个会让令尊睡不着觉的人。”
      乔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略一走神,想着自己遇事爱翻眼这个毛病怕是跟乔炎学的吧。
      赵元允见乔林不出声,笑道:“钦天家主簿姚亚甫。”
      乔林大骇。
      赵元允见其变色,冷笑:“本王还以为乔公子心如明镜,纤尘不染,无忧亦无惧呢,看来寻常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接着道,“乔公子,此刻,还觉得脱得了干系么?
      乔林真的无比好奇,脱口而出:“王爷觉得在下有何干系需要脱?”
      好天真的做派。
      赵元允不禁大笑,“乔家是怎么回事?令爱又是怎么回事?乔公子当真以为本王不知?”说着,赵元允盯着乔林,眼睛又眯成一道缝。
      这实际上是两个问题。
      前一问,“乔家的底细”,乔林说不好赵元允到底知道什么,毕竟坊间关于乔家的传闻甚多。后一问,乔林料定赵元允是在诈他,因为“乔炎究竟怎么回事”,乔林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无声胜有声。
      乔林打定主意不吭声。
      赵元允看乔林如此,心下了然。
      “茶已喝了,旧也叙了,叨扰。”赵元允说罢,起身告辞。
      略一想,笑着道:“我近日随驾住在贵府,乔公子若想好了,不妨也去我那里喝杯茶。”
      “另外,”赵元允露出招牌坏笑,“本王一说昭明太子,乔公子就提当今官家,仿佛公子知道太子之事与官家有什么干系似的。”
      就是这最后一句话,让泰山崩于面,麋鹿兴于左而面色不改的乔林,当晚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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