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黛西很困

16、挼尽梅花无好意（二）

　　瑟瑟挑起一边眉毛，”奈奈？有意思。“
　　乔炎不做理会，径自出屋。
　　一条走廊，瑟瑟与另一位花魁姐姐，各居半边，门却不想对。乔炎前行几步，便觉得短短几米，气场迥异。比之瑟瑟那头火热如阳春，这边沉静似水。静下来才觉得冷，只是在门外略站了会儿，就觉得寒意侵上来。
　　“娘子，”乔炎不敢冒然进屋，试探着问道。
　　却无人应答。
　　乔炎心下纳罕，纵然花魁本人不应，也该有侍女应承才对。
　　乔炎又等了会儿，屋里仍悄无声息。
　　想到身上重任，乔炎心一横，轻轻推门而入。
　　不想一进屋，就被灌了一脖子风。
　　屋里迎面的窗子竟然是大开的。难怪方才觉得冷。窗开着，能见到漫天雪飞。一时风起，雪在天上回旋起舞，煞是好看。乔炎看住了。外面白日里雪照着，分外明亮，屋里也如雪洞般，简朴素净。莫说是花魁的屋子，便是寻常小姐的闺房，也比这里繁复花哨。
　　乔炎只当屋里没人，正进退两难，却不想身后角落里有人轻问道：“是谁？“
　　乔炎下了一跳。慌忙转身，却见一女子，裹着一床罗衾，坐在榻上。女子素面朝天，一头浓密黑发披下，眉如远山，面似羊脂。观之使人忘俗。乔炎只一眼，已有了流连之意。心下明白，以瑟瑟之姿，在天香阁为何不能独占鳌头。实在是对手太强大啊。这还是对手懒怠应战的状态。若是真的抖擞精神，打扮起来。瑟瑟的胜算未必能有五成。
　　“你是？“女子又问道，声音轻柔，面色和蔼。
　　乔炎立刻重拾在乔府的好教养，略一施礼，缓缓答道，“奈奈给徐娘子请安。”
　　“奈奈？徐娘子？”榻上之人显然糊涂了。
　　糟糕，乔炎想，只是听瑟瑟说隔壁徐娘，就以为娘子姓徐。却不想，瑟瑟有调侃之意，称人家半老徐娘。这下要开罪娘子了。不过话说回来，乔炎细看，榻上这位，虽然气质卓然，却真的不能算青春少艾了。想来也对，毕竟，人家在瑟瑟之前已经红了那么多年了么。
　　短短一瞬，乔炎脑子里转了几个弯了已经。但仿佛花魁娘子仍然有些懵懂。
　　乔炎只得，深深一拜，“奈奈失礼了。“
　　花魁娘子全然不在意，只说：“奈奈？好名字。”
　　乔炎讪笑。当初庄妈妈抓着她的下巴，问叫什么名字。乔炎脑子一片空白，“乔”是自然不能沾边了，舌头一打滑，脱口而出：“奈奈。”房妈妈神色一动。不顾她脸上抹着的炭灰，竟就收下了。可见“奈奈”二字合着耳缘。
　　如今花魁娘子也这么说，这名字到底有什么缘法，乔炎着实好奇了。不禁问道：“好在哪里？请娘子赐教。”
　　花魁娘子一笑，乔炎不由得心中随之一荡。但见她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好在…好在我叫娜娜，听着颇像。”
　　原来如此。乔炎松口气。一问一答，几个回合。乔炎觉得娜娜不同于瑟瑟，是个好相与的。情不自禁放松下来。一放松，所有感官瞬间敏锐起来。乔炎闻到一股幽香，似花香又比花香清幽，也全无果子的甜腻，更没有各式合香的矫揉造作，最是天然清新不过。暗暗赞到，果然是制香高手。想到制香，不禁又想起今日任务，顿时又萎靡了。
　　娜娜不愧是花魁，察言观色最是在行，她见乔炎神色忽明忽暗，变了几次。便笑着问道：“有事？”
　　乔炎想：不要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怕啥。面上堆笑，娇憨地说：“听闻娘子最善制香，想来讨教讨教。”
　　娜娜略吃惊：“我从不点香啊？天香阁上下皆知。你又是听谁说的？“
　　乔炎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该死，又上当了。只得硬着头皮瞎扯，“娘子此时屋里便有香气，传…传到走廊里，奈奈便瞎猜的。“
　　娜娜略一思忖：“有了。原来你说的是它。”
　　只见她说着便裹紧被子，起身往窗口走去。乔炎站着的角度有铜镜挡着，但见娜娜绕过去，从镜后捧出一件瓷瓶，瓶中单插着一整株红梅。瓶子是淡雅的雨过天青色，更衬得红梅色如少女血色鲜唇。娜娜双手捧瓶，被子自然松落垂下。她一袭白绸睡裙，风中全部裹在单薄的身体上，玉人一般柔弱不堪。美人抱瓶，瓶中红梅一株，更兼窗外飞雪。乔炎不觉看呆了。
　　娜娜嫣然一笑，“是这株老梅。”
　　乔炎醒过来，连忙趋步上前。捡起被子裹紧娜娜，“娘子仔细着凉了。”
　　回身看时，此处正对着坐榻。原来，娜娜方才并非呆坐，实际是在赏梅。真是痴人啊。
　　一百个瑟瑟都不够给她提鞋的。
　　乔炎接过梅瓶，小心放下。又扶着娜娜坐回榻上。
　　“娘子屋里其它当值的姐姐呢？稍晚给您送碗姜汤上来吧。”
　　“不必”，娜娜略一摇头，说：“我正要跟房妈妈说。今晚我这里有故交到访。”
　　“奈奈，劳你跑一趟吧。酒菜都不必备。只要风泥粘的小炉一具，另要一个使女。我屋里莺儿碰巧今日告假。记下了么”
　　乔炎点点头。
　　娜娜又说：“你想要什么香就跟房妈妈说吧，就说我要的。“
　　真真是朵解语花啊。乔炎由衷钦佩。
　　从娜娜屋里出来时，不禁有几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贵客，会让这样一位玉人，独坐风雪。
　　乔炎急着去找房妈妈，低头疾步从东南楼连廊穿过。不想雪天路滑，一不留神，一个趔趄行将滑倒。刹那间手腕被身后一名男子抓住，乔炎另一只手连忙扶住连廊围栏，方才重获平衡。
　　乔炎心口突突直跳，待她站好，低头正要行礼，男子全不在意般，径自向前走去。乔炎抬起头只望到他的背影。
　　然而仅仅一个背影，乔炎已然石化了。银白色的狐裘，熟悉的身姿。乔炎想起一个声音笑着问她：“你看仔细了，我可配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