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且仅当》不覡残酒

39、近

　　话又说回来，虽然刑是罚了，但闫休烨的惩罚不止这一点。剩下的部分是今年闫肆晰都不必去上近战的课了。
　　小家伙几天都闷闷不乐，对着练武场望眼欲穿。齐苑表示理解，对着那么一大堆咒语折腾一天，不疯也得傻。
　　写着蛊术咒文的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被用来默写的废纸丢得一桌都是。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但贵在字写得工整好看，看上去少了几分凌乱的感觉，倒是令人舒心。
　　齐苑一般不多动闫肆晰的东西，只会在他一天真正结束以后再替他收拾桌子。
　　两人坐在饭桌前吃晚饭。齐苑碗边是日常挑出来的葱葱蒜蒜，闫肆晰反而不那么挑食，什么都吃。只是他拿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把菜叶一片片弄平整再叠起来，齐苑看了他快三分钟他也没有要回过神来的意思。
　　习武是日积月累的功夫，有那么一天两天停了倒没事，时间久了闫肆晰自己心里慌得很。
　　“学到的东西都在心里，再拿起来最多手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闫肆晰正发着呆，被齐苑强行打断了，“何况你是用心学的。”
　　“嗯......”闫肆晰撅撅嘴，“我就是不高兴嘛。”
　　齐苑托着下巴，看着自家沮丧的小孩儿,轻轻笑了笑：“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你。”
　　“可是......”闫肆晰担心地看着齐苑。
　　“没关系的。”齐苑扒完了最后一口饭，端起了旁边的汤碗。
　　闫肆晰一时心中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这感觉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苑苑的近战肯定不差，何况只要是和齐苑有关的事情，在他这里都不会和嫌弃搭上边，他自然是不会拒绝。
　　但是按照他的感觉，苑苑一向是不大主动展示自己的能力的。
　　闫肆晰不知道是什么让齐苑改变了主意，更换了对策。他想问又不敢开口问的样子被齐苑看在眼里，齐苑于是眼下嘴里的汤，说了那么句没头没尾的话：“为了小肆的愿望。”
　　闫肆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最初和齐苑说的话，那也是间接让两人接近的理由。
　　那是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愿望，每天睁眼闭眼间无法忘怀的执念。可自己居然差点没想起来。
　　安逸使人遗忘。
　　闫肆晰垂下了眼帘。
　　可这安逸是这样的令人难以割舍。闫肆晰甚至觉得，自己如今的愿望更多的是能延长这份安逸。
　　脑子里乱乱的，闫肆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谨言慎行，最怕行差踏错，可想想自己一直以来在干的事情，他忽然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他想要杀的人没有杀成，而自己如今在乎的人......却是自己带着不单纯的目的接近的。
　　他纠结着自己的心事，一时就没有再追究为什么齐苑忽然提起这件事。
　　齐苑收拾好碗筷，拿去厨房。他取走了惯常压在台子上第一个碗下面的小纸条，轻笑了一下，读完上面的字，便将它丢到了柴火的余烬上面。
　　把剩饭剩菜倒掉，他一手抓着碗，一手拿布仔细地擦，人就开始对着窗外发呆。看看晃动的树影，再想想屋内的小孩儿，齐苑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像是觉得不够一样，叹了第二口气。
　　“放不下啊。”他轻声喃喃道。
　　陪闫肆晰练武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以往是陪练，如今是教学。齐苑无意打乱凌懿课程的节奏，所以没有教什么系统性的东西，而是给闫肆晰补了一些他平时学不到的课。
　　他思量着小孩儿好像没怎么学过跟暗器有关的东西，于是提了一句，闫肆晰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以为齐苑得上来手把手地教，却见他拿着纸笔从房里走出来。
　　说到这里，齐苑是要好好感谢异界任务给了这个整体设定偏古老的世界一个接触现代的机会——当你能用更换笔芯的中性笔，就不会乐意在平时天天研墨了。毛笔书法那是传承，但是终究没有这么方便。
　　“苑苑该不会是要教我魔法吧？”闫肆晰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他知道不是，但猜不出拿纸笔是要做什么。
　　“教魔法的话得先学语言，学完了就开始背书，什么咒语什么字是什么材料，保不定哪种语言比较拖沓的，一个书架的书其实只是一种魔法。”齐苑在闫肆晰身旁坐下，顺便科普了一下，“之前你看过我抛飞针吧？我要教你那个。”
　　“那纸是......？”闫肆晰点点头。
　　“飞针虽然本事抛出去就有杀伤力，但是痛感其实并不如飞镖或者小刀那么强烈，造成的伤害也相对没有这么大，因此抛对位置是最重要的。”齐苑眨了眨眼睛，“就像你学蛊术也知道某些地方相对比较脆弱，要在那些位置种蛊。所以今天我要教你认穴。”
　　“苑苑当真不是在给我顺便安利医术什么的嘛。”闫肆晰轻笑着吐槽，嘴上这么说，却是很认真地凑过小脑袋去看齐苑画图了。
　　“你要是今晚能记住我画的这一部分东西，我就陪你认真打一架怎么样？”齐苑落笔的手很稳，画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迟疑，显然是对这些内容熟记于心。
　　“我待会儿还得去背那一大堆蛊术咒文呢，”闫肆晰是对打一架的邀约很心动，然而现实却很残忍，“没有时间啦。”
　　“你是指背一句话叹五口气的背吗？”齐苑笑道，“你花很多时间背书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用心。”
　　“因为真的不喜欢呀。”闫肆晰撅着嘴拿撒娇的口气说道。
　　“但是用心的话效率更快，就有更多时间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齐苑落下最后一笔，便开始做标记，“今天试试呗。”
　　闫肆晰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闫肆晰不笨，不喜欢还能背下那么多术法，毫无兴趣还能将蛊术运用得当，足以看出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齐苑说得没错，背术法他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效率奇低，但背穴位嘛......苑苑和他讲的话他向来都是记到心里去的，反而没花多少时间。
　　齐苑讲，他听着，最后拿出纸笔也是默得七七八八。
　　接着就是齐苑许诺的“打一架”的环节，闫肆晰把上次课上凌懿教的东西都过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摸摸汗，抱住了齐苑：“苑苑真好。”
　　齐苑笑了：“小肆也很好。”
　　其实人正出汗的时候，再被人抱住是怪难受的，然而这俩人估计是不腻歪在一起才更难受。
　　“其实今天苑苑说的......”静下来后，闫肆晰退开一步，提起了他晚膳后就在思考该怎么说的话题，“关于我的愿望。”
　　“嗯，怎么了？”齐苑看闫肆晰的话里多了几分认真，于是也收了收脸上的笑意。
　　“苑苑知道，我最开始和苑苑慢慢变熟什么的，是我有意接近苑苑的吧——为了达成我的愿望。比如利用。”闫肆晰咬了咬嘴唇，把有意和利用放得很轻，就像自己也不愿意面对一样。
　　“嗯。”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是听见齐苑这么直接的回答，闫肆晰多少还是愣了愣，“我知道。”
　　“现在......虽然我还是恨着闫休烨。”闫肆晰讲着讲着就脸红了，“但是我觉得，我对苑苑的在乎要多于我对他的恨意。就是，我没有遗忘娘亲的死，但是我也不希望苑苑因为我的愿望受伤或者伤害自己。”闫肆晰的手攒住了长长的袖口，手心的汗怎么都抹不干净，“我的愿望我不会忘记，但就像苑苑说的，这需要时间，我们都还要成长，闫休烨不一定要今天死，明天也可以，但是从现在到永远的永远，苑苑都不可以死。我今天听起这件事，听到苑苑的话，心里一直很不安。我不知道怎么讲好，所以就把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地放在这里了。总之，能一直和苑苑在一起，哪怕是再平凡的日子，只要一直这样平平安安地下去，我就很开心了。因为我喜欢看苑苑笑着，我特别特别在乎你。”
　　雪花无声地飘落，为黑发的少年外衣上的碎绒染上一层浅浅的白边，他眼里噙着那么点急出来的泪光，认真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
　　齐苑很认真地看着闫肆晰。他安静地听完了所有的话，并且将它们小心地安放在了心底。
　　初来的时候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孩儿现在快赶上自己了。
　　齐苑上前一步，闫肆晰就不知所措地闭上了眼睛。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刚刚的话理解为......在向我告白？”齐苑带着那么点笑意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闫肆晰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齐苑眼底的温柔。
　　“那我讲讲小肆可能猜过的东西。”他歪了歪头，“小肆知道我有三个弟弟妹妹，所以我经常照顾别人，对这件事情并不抵触。”
　　闫肆晰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最初我也有把你当成弟弟的替代品来看的想法。直到后面我开始觉得，这小孩儿又懂事又听话，长得又好看，多惹人喜欢吧。”
　　闫肆晰听着齐苑的话就知道这人又开始跑火车了。
　　“你知道吗？我也是第一次离开家，我也会怕。”齐苑伸手揪揪闫肆晰的小脸蛋，“你就是能让我安心的人。因为有小肆，我才笑得出来。”
　　我能，让苑苑安心？
　　闫肆晰惊讶地看着齐苑。
　　“话又说回来，我虽然是第一次离开家，但是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少，我做事有自己的考量，我也清楚我几斤几两。所以，关于小肆担心的，我不会做危险的事情，我会活到永远的永远——和小肆一起。但是，小肆的愿望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我一定会实现。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小肆遇到危险，我也会尽我的力量好好保护小肆。”齐苑的嘴边挂上了闫肆晰最熟悉的温暖的笑意，“因为，我也很在乎你，我也希望小肆平平安安的。”他顿了顿，靠闫肆晰更近了些，“我觉得这份感情，大概要比在乎多上几分，所以我会用喜欢两个字来概括吧——我喜欢你。”
　　闫肆晰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好。他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多回应，他知道苑苑关心自己，却没想到自己还配得上那一份在乎，配得上更多几分的喜欢。
　　齐苑笑了笑，接着轻轻地吻了下去，像是对待易碎的珠宝，拿出他平日里待小孩儿的那份温柔。
　　闫肆晰笨拙地回应着。齐苑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轻抚着他的脸颊。那个吻并没有延续太久，但是两人势必会把它藏在心底，珍藏很久很久。
　　“还有一点，你的表述不全正确。”齐苑笑嘻嘻地补充道，“你想杀他，我也想杀他，这不叫利用，这叫盟友。”
　　闫肆晰愣愣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看，不管做什么，我们的关系都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