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20、十九、幻境

　　天析为她织了一个幻境。
　　流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穿着轻罗薄衫，躺在一张不属于她的床上，床帘散开垂着，遮住了四周。她才坐起来，便听见旁边传来了脚步声，立刻警惕地缩到了角落里。
　　脚步愈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床帘掀起，透了一丝亮光进来，来人将床帘挂起后才发现角落里的她，微微惊讶道：“姑娘，你是……？”
　　流光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看清来人，不由得也惊讶了一下：“神君？”
　　“神君？姑娘是认识在下？”一袭月白袍子的男人负手而立，神色凝重，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竟已经明目张胆到直接把人送到府上来了。”
　　见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流光无奈道：“神君这又是在闹哪出？上境被天雷劈过的房子怕是不能住了吧，这是重新建了个住处么？还有……我睡了多久？若严有没有回来找过我？”
　　男子被她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挠着头道：“不知姑娘口中的神君到底是何人，在下名叫天析，是钦天监的监工，方才在宴席上，我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的。”
　　这……难道真的不是神君？
　　流光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但又好像有些真实。
　　见流光不答话，天析又问道：“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天色已晚，若是姑娘不嫌弃，今夜便现在此处将就一下，明日一早，在下便送姑娘回家。”
　　想了想，流光觉得还是需要确定一件事情，伸手作掌便向天析袭去，可未料他身手更为敏捷，一下便扼住她的手腕，将流光制在床上。
　　流光这才发现，她竟一点法术都没有了，才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凡人制住。
　　但能够确定的是，眼前的天析，确确实实是个凡人。
　　“好一个美人计。”他的声音不像之前一般斯文儒雅，隐隐染上了一丝怒气，“丞相此计怕是太过失算了吧，这种身手竟也配派来杀我？”
　　流光一愣，更加搞不清这里面闹的是什么东西，丞相又是个怎么推波助澜的存在。但依照她当判官时看的那些凡间的故事本子，觉得眼下有很是明了的一件事情是，她怕是被这天析当作是杀手刺客了。
　　眼下她没有法力，只能认怂，将这个锅完完整整地推到那位丞相的身上：“大人误会了，小女子名叫流光，那丞相大人拿着流光全家上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天析按住她的手稍稍松了些，似是信了这悲情故事。
　　“原本丞相大人的想法，是要让流光献身，但流光已有心上人，本意是想自行了断的，但又怕自己了断连累家人，方才冒犯是有意为之，事到如今只求监工大人出手，给流光一个痛快。”流光使劲挤出了两滴眼泪，心中莫名的自信，按照凡间话本的进展，这天析定不会忍心真的杀她，兴许还会有些可怜她放她一马。
　　倒真是被她料到一般，天析闻言之后，仿佛是了然一般，将她松开，叹了口气道：“原也是个苦命人。”顿了顿，又道，“明天，你便偷偷地离开，去寻你那心上人好了。父母家人不必忧心，我自会替你照顾好。”
　　流光实在有些想不到，这凡人天析，竟会如此通情达理？
　　但无论如何，对于流光而言，此时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先找回自己的法力，回到上境去。这会都有个和天析一模一样的凡人出现了，想必上境的神君不会太好过。
　　她干脆地反身在床上就是一跪，声泪俱下道：“多谢大人怜悯，流光明日一早便会离开，绝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见她还算乖巧，天析脸色稍稍缓和了点，微微颔首，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而后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即将平安无事的流光，又料错了。
　　不知是因为身体现在像个凡人，还是因为枕边的气息太过熟悉好闻，流光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日上三竿，才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
　　天析似是独居，家里并没有什么妻妾侍婢，如此吵闹，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而这个时间点，依照流光当判官的经验，朝臣应该刚刚下朝。
　　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流光靠在门上偷听，根据声音来判断，倒像是天析一个人在与一群人对峙。
　　个中的关键词，约莫是包括了“妖孽”、“窝藏”、“祸心”之流的，就这么模模糊糊听下来，大意是有人参了天析一本，说他在家中窝藏妖孽，有祸国之心，天析矢口否认，一群人便要来搜查。
　　流光暗暗思忖，那天析约莫是会觉得自己已经走了，与他再无瓜葛，才如此一口咬定，自己独居家中，再无他人。
　　又或是……他已经去找过丞相，知道自己昨晚的话是胡编乱造的，这会儿正在拖延时间给她跑路？
　　无论是何种说法，他的意思都是要她跑啊！
　　会意的流光，有赖于自己平时锻炼出来的三脚猫功夫，利落地翻窗户跑了。
　　可当流光又翻过一道墙到了外头的时候，登时就觉得自己进套了。
　　整条大街上，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很显然，为了捉拿她这个“妖孽”，他们做了个大笼子。
　　瓮中捉鳖，她做了鳖中之鳖。
　　身后传来脚步声，流光认命地回身。
　　为首的是一个道长，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一般，身后跟着好几个缩着身子又忍不住探头出来看她的官员，再往后，就是数百的穿着兵甲的禁军。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好像在看一个新奇又恐怖的东西一般。
　　流光仔细地瞧了瞧，天析没有在。
　　为首的道长在离她十步的地方站定，仿佛也生怕她使出什么手段来一般，直接向她喝道：“妖孽，风惜山一战后，我放你一马，可你如今竟敢跑来凡间造次，我断然容不得你！”
　　流光懵了，完全不记得有和这位道长打过架的经历，叹道：“您是不是年纪大，认错人了？”
　　道长懒得废话，一道火符径直飞来，流光惊出一身冷汗，幸得反应快，侧身险险地躲过了。
　　“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啊！”
　　流光一边警惕着他再度丢几个火符过来，一边暗暗调动身上的力量，一边在想，若是今日没有人来救她，或许没有法力的她，真的会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然而，有谁会来救她呢？若严？天析？碧落？
　　都不大可能了。
　　但在调动气息的时候，流光才发现，原来自己好像在不久之前，真的受过伤。
　　她是忘记了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