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18、十七、打扰

　　共穴被困在冰牢里，张牙舞爪地四处去抓，每每他的手触到了冰棱，便会被击飞一次，循环往复，这位往日里大家都畏惧的假神，已然奄奄一息。
　　旁边，是抱着连野的绥冰。
　　天析略略思考了一下，轻声道：“这个事情，你不要告诉冥王。”
　　流光自然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点了点头：“若严她……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很难受。”
　　水蓝色的柔弱女子将怀中沉睡的男人一把横抱起来，微微一笑，向座上的神明颔首，什么也没有说，慢慢地离开了这里。
　　宫殿外闪现一抹红光，来人正是红线的正主，月缘仙君。天析将冰牢化成了一个小盒子，让月缘仙君收入袖中，寒暄了两句，正欲打发之时，那仙君却有些踌躇地提出了一个想法：“原本这共穴是好好地被压在西海底下的，如今突然又出来，怕是那位……也有些异象。小仙知晓以神君之力必定战无不胜，但事关重大，还请神君将所有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天析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若真是，那小神便罪责重大了。”
　　红色的光消失在了西海尽头，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了流光和天析。
　　这场喜宴似是从没办过一般，众仙家桌上的菜肴基本没有被动过，除去绥冰和共穴在殿内打了一架，弄得有些混乱之外，再无别的。
　　流光有些惋惜，却不知说什么好。
　　那位月缘仙君所说的话，流光虽然没有听懂，但起码也明白了一件事情，眼下的天析，必定十分苦恼。
　　于是，流光决定，悄悄地离开，先去找若严，看看情况如何。
　　然而，她只迈了一步，便被天析捏住了肩：“小彼岸花，你这是要去哪？”
　　流光赔着笑回身答道：“神君果然眼光犀利，这西海喜宴结束了，小仙也该随若严回地府了。若有机会，小仙定会再偷偷跑出来，私……咳咳，找神君唠唠嗑。”
　　“冥王有要事在身，将你托付给我了。”天析弯了弯眉眼，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这段时间，你便跟着我四处逛逛吧，小花仙。”
　　虽然流光已离开九重天，在冥府里做了个判官，人人都唤她“判官”，她却习惯自称“小仙”。许是她仍对九重天上那段日子有些眷恋，每每天析唤她“小花仙”之时，流光还是会有些许错觉，仿佛她始终还是九重天上那株被仙气洗得干干净净的彼岸花。
　　既然是若严的意思，流光便也没办法推脱。
　　能待在天析身边，在今天之前，对她来说，本是件能高兴得不行的事情，但恰恰是在今日见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忽然有些担心。
　　若是她一意孤行，会不会就成为了天析的天罚？会不会就是他漫长岁月和寂寞里，为数不多的打扰？
　　喜欢而不能喜欢，倒成了她如今最为难的事情。
　　想了想，流光还是点了点头：“不知神君想要去哪里？可是有用得上小仙的地方？”
　　天析摸了摸下巴，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你方才是没有在听吗？”
　　流光愣了愣，他指的是什么？
　　莫不是方才月缘仙君说的那番话？共穴无端跑了出来，可能背后还有更大的祸端，故而天析要前去查看原因？
　　这……她着实是帮不上什么忙。
　　见她不回话，天析又很是严肃地补充道：“冥王将你托付给我了，我便有这个看着你的义务。我们先去瞧瞧绥冰，然后回上境。”
　　“上境？”流光不禁疑惑了，“神君不是要去查看……”
　　天析叹了口气打断她：“这种事情，不必我亲自去的。”默默转了个身，“我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去布局破局。所以，待在我身边，很安全的。”
　　颀长的身影迈步离开，根本没给流光说话的机会。无奈之下，流光匆忙拿了两块糕点，巴巴地跟在了天析后头。
　　踏进连野的珀炼殿，天析挥手便设了个界。
　　连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比，绥冰坐在旁边，握着他的手，清秀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眼神里透着些决绝。
　　一股不好的感觉在流光心中升起，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一般。
　　天析叹了口气，走近，俯身，将手覆在连野的额上。
　　绥冰惨淡地笑了笑：“天析，我们是不是都只有那种下场？”
　　“他没有大碍。”天析移开手，直起身子，轻轻地抚掉了绥冰脸上的泪，“相信我，我做不到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到。”
　　闻言，绥冰身子一绷，猛地抬头看他，流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天析，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
　　绥冰双手握住天析给她擦泪的手，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天析，不要这样，还来得及，你把法力都收回去……天下苍生都可以出事，你不行，你绝对不行。”
　　流光忽然就明白了。
　　连野因为被共穴占了身体，法力也一应被抽走了，之所以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全是因为绥冰给他补的魂魄，但这神明魂魄，也不足以支撑他活多久。想来，天析定是给他传了不少法力，保住了他的命。
　　但，神明的法力，是不可外泄的。
　　他把法力给了连野，便要承受天罚。
　　天析之所以要回上境，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位支撑着天地苍生的神明，绝不能在苍生面前出事。
　　显然，绥冰也很害怕，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一个罪人。
　　白衣神明的身形微微一晃，似是消耗过度而有些站不稳，流光忙上去扶住他，却见他将自己的手从绥冰的双手间抽出，身子微微靠在流光身上，扬起嘴角笑了一笑：“不必介怀，待我有空了，你便带着你的夫君来上境聚一聚，算是让我羡慕一番。”
　　就在那一瞬间，流光忽然想起不久前，她问起天析是否有过心上人的场景。
　　天析的回答是，他亲手毁掉了她。
　　此番如此为了绥冰，想来也是天析对他这位早逝红颜的弥补。
　　流光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