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44次日落

7、【第二章】姜姒 （二）

　　（二）
　　走到前堂，阿娘身边的兰姨正站在外面等着，我看见她，挥舞着胳膊喊“兰姨”。她立刻“嘘”声，让我声音小点。我说：“爹爹呢？”她答老爷正和夫人在屋里接待歧王。
　　我看府里多了好些士兵侍卫，其中有两个面貌相像、身材魁梧的将军模样的人，便和双儿说：“这皇子的架势还挺大！”她点点头。兰姨叫我们到前堂去。
　　我走在前面，掀开珠帘，到了阿娘身边。爹爹坐在内堂里，身旁坐了一个蓝衣玉冠的少年郎。阿娘告诉我，他便是歧王殿下。我看了看，他恰好背对着我，腰挺得很直，似乎和我一般大。
　　爹爹好像听到了动静，回头看着我们，歧王也偏过身来。
　　我隔着纱帷望向歧王，他的模样不甚清楚，但仪态颇为清雅。我感觉他也在看着我，便拉了拉阿娘的手，问：“我需要过去请安吗？”阿娘说“要”，我们便走了过去。
　　我来到内堂中央，一直低着头，屈膝道：“小女参见殿下。”那歧王沉沉地“嗯”声。
　　爹爹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头，说：“犬女姜姒，性情活泼，时常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若殿下日后见了，还望不要介意。”歧王说声“好”。
　　我觉得他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便抬起头来迅速看上一眼。歧王的左眼下生了一颗浅色的泪痣，我一见，竟是刚才在后院里撞到的男子。
　　他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含着笑意，对着爹爹说：“我先前已见过小姐了。”爹爹问：“殿下在哪里见到的？”他答道：“我去贵府院子时，刚好碰到了小姐。”说完又略略弯了身子，同我对视。
　　我在心里责怪自己冲撞了歧王，怕他和爹爹告状要罚我，便讪讪地朝他一笑，眼里全是乞求的意味。他却低低地开口：“小生姓李名乾照，表字休瞒。姜小姐……有缘再会。”接着直起身，看我怔神的样子。
　　李乾照……我下意识地望了眼他腰间戴着的令牌，其上写着“大宣歧王”，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是在和我说他的名字。
　　我木讷地点点头，道声“知道了”。李乾照瞧着我，无声笑了起来。
　　爹爹这时插道：“犬子姜辞时下在顺安城习武，不能向殿下问好了。”李乾照说句“无事”。
　　阿辞是我的幼弟，比我小上两岁，今年也不过十三。自爹娘将他送去顺安后，我们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一位和爹爹年龄相仿的男人从侧屋进了来，我听见李乾照敬称他为“亚父”。他是朝廷的吏部侍郎贺玄。
　　这贺侍郎走到歧王身边，唤他“殿下”，又向爹爹和阿娘喊声“姜大人、姜夫人”，便将视线转到我这边来。
　　我朝他施了施礼，他就颔首，移开了眼睛。
　　兰姨此时站在纱帷后，说道：“老爷夫人，席宴已经准备好了。”我一听要吃晚饭，才记起被关在绣楼里一天，只吃了些糕点，便想要脱口而出回应。谁知爹爹见我张了嘴巴要出声，直接开口：“你不许去，饭菜双儿已给你端去房间了。”
　　我平素被他们惯坏了，听闻爹爹一口拒绝我，当下就觉得不好受。
　　阿娘拉住我，不让我在歧王和贺侍郎面前与爹爹拌嘴。我看了他们一眼，李乾照脸上的神情捉摸不透。
　　我说：“好吧。”转身向众人行了礼：“小女告退”，便寻了双儿离开前堂，回了屋去。

　　阿娘让人送来的食物格外清淡，我不喜欢吃，咬了几口便让凤娘倒给我的小黑狗阿欢。阿欢叫得欢快极了，破例跳到我的腿上允许摸它的头。我见它暗红色的掌心上沾了不少黄土，弄脏了我的衫裙，便将它往地上一丢，说：“你这狗！总是做坏事。”然后喊来凤娘和双儿，叫她们去把阿欢洗干净。
　　阿欢极凶，龇牙咧嘴地朝我吼叫，我指着它，道：“给我安分点，不然明日叫西市郑屠夫宰了你。”它显然听不懂我的意思，吵得更加厉害了。凤娘在我发怒前赶忙抱走了阿欢，又拿来笔墨和一本《贞女诫训》让我抄。
　　我说：“阿娘布置的我不是已经写完了吗？”
　　凤娘边收拾盘子边道：“这是你今天没绣完女红罚的。”
　　我不服气，说：“一天绣好一张帕子，你问问旁人，有谁家的小姐能这么快？”
　　她从袖里拿出两根蜡烛点燃，放在桌上：“魏家的三小姐绣了五张手帕，张张完美。”
　　我无语，只好乖乖地铺开纸，沾墨抄书。凤娘和双儿陪着我，阿欢不知跑到哪里撒野去了。
　　其间换了几次灯油，我才写好《诫训》，起身时手指酸痛，凤娘检查抄书，确认无误后说句“过了”，方让我离去。
　　我跨出门，到屋外水桶用葫芦瓢舀了勺洗手，有人提着灯将好走过。
　　我看了看，是歧王李乾照和侍郎贺玄，他们进了不远处的房屋里。于是我走进房内问凤娘，她说歧王会暂时住在那里一阵。
　　我点点头，说道：“好吧”，又让凤娘端来盆热水，擦净身子，更完衣到床上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