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44次日落

6、【第二章】姜姒 （一）

　　（一）
　　阿娘收了我的书，她总不让我看这些。
　　其实不过是几本谈情说爱的话本子罢了，她却不允许我看。我和她顶了一句嘴，她便又把我关进这绣楼里，连双儿也不许陪着。
　　我觉得无聊极了，托着腮看向窗外。外面尽是柳绿花红，我想要跳窗出去，但担心摔折了腿，只好待在楼里做女红。
　　我想要绣一朵菊，又或是绣一朵荷花，思来想去，决定不下，便索性什么都不做了。
　　我爹爹是梧州的知府，阿娘则是位普通的闺秀。我听说弘宣帝的三皇子被封了歧王，要到梧州来。时下他们都出去迎接，只留我一个在府里。
　　爹爹说，歧王的王府尚未建好，所以得暂住在我们姜家。我感到些许好奇，不知皇族宗亲是什么样子。
　　双儿好似回来了，她站在绣楼下大声地喊“小姐”。我探出头去，用手指抵着嘴唇做出噤声的姿势，哑着喉咙说：“小点声，别让阿娘听见了。”她咧嘴一笑：“小姐，是夫人让我来找你的。”我回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双儿没说话，只从腰间拿出把钥匙，朝我晃了晃。我高兴极了—阿娘到底是疼我的。
　　我催双儿快点，她便麻利地开了门上的锁，放我出来。我一股脑将女红推开，飞奔下了楼。双儿说：“小姐，老爷夫人让你换身衣裳去见歧王。”
　　我连忙点头，只要不将我锁在绣楼里，做什么都愿意。
　　我从绣楼里出来，前面是府里的后院。走进一条羊肠小道，它两边被高高的灌木丛包围。我问双儿：“歧王长什么模样？”她想了想，摇摇头：“没有看清，他身边围着好多人哩。”我回声“好吧”，便继续低着头走路。
　　不知走到哪里，到了处拐弯。双儿跟在身后，我的步伐很快，生怕慢了会又叫阿娘生气。一时间没留意，我撞到了别人的身上，抬头一瞧，竟是个男子，便赶忙朝后退了几步，迅速地用团扇遮住脸。
　　那男子开口说：“姑娘可受了伤？”我听他声音温和，透着丝慵懒，是极佳的少年音，便露出半边脸颊，看他一眼，竟是位长相清致的公子。
　　我顿时便羞红了耳朵，支支吾吾说“没事”，他的神色便放松下去。
　　双儿站在我前面，挡住我，不让我与陌生男子说话。我心里最烦她这套礼法，便伸手将她推到一边，让她不要胡闹。
　　男子打量着我，我仍用团扇挡面，只现出一双眼睛，亦上下打量着他。他率先笑了，我便也笑起来，放下扇子，说声“对不起”。他道“无事”，又向我道歉。我瞧这“礼尚往来”的场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双儿又挡在我身前，我有些恼火，不满地“啧”声。她对我说：“小姐，你再不快些，夫人可又要罚你了。”
　　我这时想起阿娘的存在，害怕又会将我锁起来，便赶紧向那男子欠了欠身子，说句“有缘再会”，就拉着双儿跑走了，没来得及听他是否回答了些什么。
　　双儿道：“小姐，你已经及笄了，还没有出阁，是不可以随意和男人相处的。”我不想搭理她，回了句“规矩真多”，便跑进我的屋子里。
　　凤娘挑了件淡紫的绣了蝴蝶戏花式样的罗纱衫裙叫我穿上。我一边换上一边小声地和她抱怨：“凤娘，双儿总是管我。”凤娘没有去说双儿，反倒是认为我不好，道：“阿姒，你总像个孩子般不懂事。你说说，你先前看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书，夫人发现后生气成了什么样子？”
　　我从小就是凤娘一手带大，所以她说的话我最听从。我道：“凤娘，是我不听话，我总做出让你们不开心的事情。”
　　她点点头，帮我捋平衣服上的褶皱，说：“没关系，你知道就好。”然后又道：“我相信阿姒日后能成为夫人那般娴静的小姐。”
　　我觉得她是在嘲笑我，但还是凑到她身边，说：“凤娘都是为了我，这我清楚，府里就数你对我最好。”她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道句：“嘴可真甜”，便从首饰盒里找出支白玉簪子，戴在我的发髻上。
　　我问她：“好看吗？”凤娘仔细地看了看，说：“好看，特别好看。”我便高兴地笑了：“谢谢凤娘。”
　　凤娘叫双儿陪我到前堂去，走前还不忘提醒我要注意仪态。我应声知道了，便小跑着跳过门槛，双儿满脸不情愿地跟着我。
　　我扬起下巴，停住转身看着她，说：“你不要生气，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应当最了解我的性子。阿娘他们要我做温顺的小姐，可我只喜欢看些怪书，不想被礼节约束。”
　　双儿低着脑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我走近前听了听，原来她说的是怕别人看见我同陌生男子说话，会生出些流言蜚语来。我知道她是一心向着我，便拉起她的手，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不好。”
　　双儿摇摇头：“是我总让小姐不高兴。”
　　我“咍”声，揽过她的肩膀哄她，她与我相视一笑，就又重归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