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辰》青檀絮

14、第十四颗星

　　“嗬啊！”

　　陈修然猛地坐起。

　　【又做噩梦了。】

　　随手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陈修然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与前几次一样，他开始回忆梦中的场景。

　　【充满了人的大厅，几百双眼睛，还有，还有……】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该死的。”陈修然低声咒骂一声，“又想不起来了！”

　　“二哥，你还没有起吗？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门外一道女声响起。

　　【这是……妹妹？】

　　“马上。”陈修然回道。

　　急匆匆地洗漱过后，陈修然打开房门，看着坐在餐桌前的众人。

　　【父亲，大哥，还有妹妹。】

　　“修然，还不快来吃早饭？”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微微笑了笑道。

　　陈修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在桌前坐下，默默地吃起了早餐。

　　【主位是父亲，对面是大哥，右侧是妹妹……】

　　陈修然静静地想着，最近的梦让他有些记忆错乱，他怕哪一天记不起生活中的事。

　　“修然，修然，你怎么了？叫你好几遍了。”陈文飞关切地问道。

　　【大哥……】

　　“我没事。”陈修然摇了摇头，“我吃好了，走了。”

　　“嗯，修然小心。”陈文飞道。

　　“大哥也是。”陈修然说道。

　　陈修然坐在课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着课本，是有关人工智能的书。只不过，书上的知识早已印入脑海，可他却没有任何学习过的记忆。

　　【果然，自己是忘记了什么。】

　　“同学们，翻开书，我们继续上节课的学习……”

　　【这是……老师？好像叫……叫什么来着？爱丽丝还是莉莉丝？】

　　“那位同学，对，就是你，请你说出弱人工智能的特点。”老师忽然看着陈修然说道。

　　“我……”陈修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好了，同学，坐下吧，记得认真听讲，你走神的样子可真的很像‘人类’呢。”老师微笑着说道，可话里边却充满了警告意味。

　　陈修然没有在意，点了点头便应声坐下。

　　是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人类”在统治了，而是“思考者”。

　　他们有着与人类一样的外表，却没有同人类一般的感性思维，更不会做梦，即使会模仿人类的做派，也只是相似罢了。而且他们还大肆虐杀人类……

　　而陈修然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他们一家都是。在思考者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前，他们一家有着简单却也的生活。

　　父亲是研究员，作品被所有人称赞；大哥继承了父亲极佳的天赋，作为父亲的助手帮忙；妹妹是从小被娇宠到大的小公主，性格也很讨人喜欢。

　　【我呢？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可要好好复习啊，我相信你们的记忆力可不会像‘人类’一样糟糕。”合上书本，老师微笑着开口，“特别是今天课上那位走神同学，你要小心哦。”

　　说罢，便拿着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不要，像，人类，吗？】

　　陈修然低着头，思忖着这句话的含义。

　　如今仅存的少数人类都是混在思考者们之间生存着，而模仿思考者的行为模式则是生存之道。

　　【思考者模仿人类的做派。而人类却要通过模仿思考者来苟延残喘，真是讽刺！】

　　可是“不要像人类”这样的说法却很模糊。

　　【人类是什么样的？】

　　“嘿，陈修然，你今天怎么了？”一个声音在陈修然耳边响起。

　　陈修然转头。

　　是之前坐在他后桌的男生。

　　【这是谁？肖柏……吗？我记得，他好像……是个……人类？】

　　肖柏见陈修然还愣愣地看着他，赶忙小心地向四周看了几眼，低下头，压低声音问道：“陈修然，你没事吧，再这样你会被发现的。你要像思考者一样思考。”

　　“不会。”陈修然摇头。

　　“不会？不会被发现还是不会模仿？你看看你今天的状态，再不改变，你早晚会被发现的。”肖柏有些着急，“算了，不能多说了，你自己小心。”

　　陈修然有些不耐：“不会被发……”

　　说着，陈修然自己也发现了问题。

　　【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不会被发现？】

　　【什么是“像思考者一样思考”？】

　　接下来的课陈修然依旧在走神，就像前一节课上一样，课本上的知识他都懂，可是却没有相应的学习记忆。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陈修然的话，后边几门课，他无论怎样走神，都没有被老师抓到过。

　　【充满了人的大厅，几百双眼睛，飞舞着的小型机器人，地面上新鲜的血迹……】

　　“嗬啊！”

　　陈修然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今天的梦，记得的比上次要多一点……】

　　“二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还没有起吗？”

　　【这个声音……是妹妹……吗？】

　　陈修然揉了揉脑袋，从噩梦中惊醒所带来的心悸让他此刻有些难受。

　　“马上。”随意应了一声，陈修然才缓慢地开始穿衣洗漱。

　　【父亲，大哥，还有妹妹。】

　　看着面前谈笑着的三人，陈修然默默地想着。

　　“修然，你最近状态有些糟，没事吧。”陈文飞关切地问道。

　　“我……”陈修然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我最近做噩梦了。”

　　“噩梦？二哥要不休息一下吧，今天别去学校了。”陈玥也道。

　　陈修然没有再说什么，摇了摇头便继续低头吃东西。

　　陈玥看着陈修然不再说话，也便不再与陈修然交谈，转头继续和父亲与大哥聊着自己的学校生活。

　　【很温馨的场景……很熟悉……是，思考者出现之前……吗？】

　　“我吃好了。”陈修然起身说道，“先走了。”

　　【场面很温馨，可我为什么觉得不舒服呢？】

　　“嗯，看来我们昨天那一位像‘人类’一样走神同学今天也在走神呢。”老师的目光又一次停在了陈修然身上，顿了顿道“期待你在今天的测试中取得好成绩。”

　　【这种语气……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以前……经历过？】

　　陈修然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很快便痛苦地低下头，周围那些打量自己的目光也无心计较了。

　　这时老师的声音忽然响起，其中透露出一种兴奋：“看来我们这位‘人类’需要一点时间呢。”

　　【她已经默认我的身份了吗？】

　　肖柏的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他看得出周围同学们所表露出的期待，那与老师所表现出的兴奋性质相同。

　　是马上抓到猎物的兴奋与期待。

　　陈修然趴在桌上闭着眼，刚刚的剧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老师的靠近。

　　“这位‘人类’，我想，你需要和执法队谈谈了。”老师笑着说道。顺便将手机递到陈修然面前，以便他看清上边联系执法队的内容。

　　“哦，又有一个人类！”

　　身边的同学兴奋地叫着。

　　陈修然明白这些思考者为什么兴奋。

　　他们总是乐得看到人类被执法队所抓住时的恐慌与不安，以及被杀时血溅出来的样子。

　　【真是，将人类丑陋的模样学了十成十呢。】

　　忽然，陈修然像是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老师，你不觉得你此时的样子，更像‘人类’吗？”

　　闻言，老师的动作带上了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微笑着道：“同学是在报复我吗？”

　　“报复？没必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陈修然说着。

　　【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究竟是什么呢？】

　　老师的脸色变了变，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挂起那模式化的微笑：“‘人类’，你没机会了呢。”

　　“哦，执法队！”

　　同学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门口的一群白衣思考者身上。

　　【又来了。】

　　【可……我为什么要说“又”？】

　　看着白衣的思考者们离自己越来越近，陈修然却没有多少慌乱。就像他之前向肖柏说的那样，他坚信，他不会被抓，没有理由。

　　“谁是‘陈修然’？”为首的白衣思考者问道。

　　老师高兴地指着陈修然道：“他，他就是陈修然，一个人类，一条漏网之鱼！”

　　顺着老师所指的方向，白衣思考者审视着这个“人类”。

　　“和我们走一趟吧。”执法者道。

　　话音落下，教室里的思考者们便变得更加兴奋，而肖柏则是不忍地低下了头。谁都明白，所谓的“走一趟”其实就是要杀死陈修然。

　　陈修然笑了笑，眼睛看向老师，声音坚定：“执法者大人，我怀疑这位老师也是‘人类’，当时她指认我时的姿态可不像是一名‘思考者’该有的。”

　　闻言，在场谁都一愣，他们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这么大胆。

　　执法者看着陈修然的神情，似乎想要从中找出属于人类的特质来，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如果这是你们的一场恶作剧的话，可以结束了。”为首的执法者道，“我相信你们都不愿意被当作‘人类’给抓起来。”

　　说罢便带着其他执法者走出了教室。

　　陈修然此时只觉得好笑，他还有心思观察一番老师的表情。愤怒，不甘，后悔……

　　【比我还要向人类。】

　　不再理会老师，陈修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刚刚的头痛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充满了人的大厅，几百双眼睛，飞舞着的小型机器人，地面上新鲜的血迹，人类惨死的尸体，周围冷漠的眼神……】

　　陈修然的脸色不太好，噩梦中的画面让他觉得心底发凉，尤其是最后那些眼神。

　　“二哥，起了吗？早饭已经……”

　　陈玥的声音停住了，因为以往还在睡懒觉的二哥已经穿戴整齐，脸色不悦地打开了房门。

　　“二，二哥，去吃早饭吧。”陈玥说道。这样的陈修然让她有些发怵。

　　“修然今天这么早吗？”温柔的男声传入陈修然耳中。

　　【这是……父亲……】

　　陈修然点了点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吃东西。

　　【位置……不太一样……妹妹，在对面？】

　　陈修然低头吃着早点，听着妹妹和大哥撒娇要奖励，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火来：“文学课才刚刚及格，还好意思要奖励。”

　　一瞬间，融洽的气氛出现裂痕。

　　陈文飞面露不悦：“修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如今思考者统治世界，能在他们的文学课中拿到及格已经很不错了。”

　　陈玥也委屈地开口：“是啊，而且，而且我们一家不都是在理科方面有天赋吗？”

　　【大哥的不悦，妹妹的委屈，以及，父亲的不赞同……真熟悉……】

　　陈修然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该怎么告诉他们，他的文学课成绩是班上最高的，那些思考者都没能比得过他。

　　陈修然就像是局外人一样看着面前的三人其乐融融地交谈，也不再插话，默默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一家人都在理科方面有天赋吗？】

　　自嘲地笑了笑，陈修然起身：“我吃好了。”

　　随着上课铃的响起，老师同往常一样进入教室。

　　“那位‘人类’，今天记得别走神哦。”老师微笑着道。

　　陈修然知道她在针对他，可也没有在意，随意地翻看着课本，继续着自己的心事。

　　刚刚趴在桌上短暂的小憩，让他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

　　“爸爸，哥哥，你们回来啦！”

　　随着开门声响起，年仅七岁的陈修然开心地从沙发上跑下来。

　　中年男人并没有在意陈修然，只是快步走向书房。

　　而陈文飞则是在一边无奈地摊了摊手：“修然你知道的，研究没有完成前爸爸一直会这样。”

　　陈修然委屈地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此时的陈文飞虽然只有十四岁，可已然是爸爸在研究所的小帮手了，完全继承了爸爸的天赋。

　　“考试结束了吗？”陈文飞随意地问道。

　　说到考试，陈修然脸上露出笑容：“结束了！我的作文都被老师表扬了呢！”

　　“作文？”陈文飞惊讶。

　　陈修然点了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嗯，我写了爸爸和哥哥，得了满分！”

　　不过陈文飞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国文课基本都是在研究数学题。

　　“那你的数学呢？”陈文飞又问。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而提到数学，陈修然脸上的表情立刻一变，声音也越来越小：“没有，没有及格……”

　　陈文飞大吃一惊：“怎么会……你才二年级啊。”

　　陈修然委屈道：“我把题目看错了。”

　　“题目都可以看错？”

　　带着薄怒的声音从二楼传来，爸爸已经站在楼梯口了。

　　“我自认天赋不差，你哥哥也是如此，怎么你就！”

　　陈修然低头：“对不起……”

　　…………

　　“哦，这位‘人类’，快回神，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的声音带着戏谑，“回答不出来就给我们表演一下‘人类’是如何学狗叫的吧。”

　　陈修然脸色不太好，那些回忆足以与每天晚上的噩梦相比了。

　　随意看了眼黑板上的题目，“一个凸多面体的顶点数是v、棱数是e、面数是f，它们之间的关系是”。

　　“f+v-e=2。”陈修然道，“这不是拓扑学吗？”

　　老师面露不悦：“回答问题就够了！好了，我们继续讲课……”

　　陈修然看着她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位女性真的很讨人厌啊……】

　　【妹妹也是。】

　　【那些回忆真是糟透了……父亲，大哥……为什么没有，妈妈？】

　　陈修然一愣，他究竟都忘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