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辰》青檀絮

15、第十五颗星

　　【充满了人的大厅，几百双眼睛，飞舞着的小型机器人，地面上新鲜的血迹，人类惨死的尸体，周围冷漠的眼神……】

　　【声音？什么声音？哭嚎？叫喊？为什么？痛苦吗？】

　　【慌忙的逃跑，穷追不舍的机器人，满地的尸体，以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的……自己……】

　　【为什么？】

　　“嗬啊！”

　　陈修然起身，感觉头有些晕，梦境的真实性让他快要分不清何方才是现实了。

　　起床，洗漱，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

　　【不太对……应该，有人来叫我起床？】

　　推开门，陈修然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又将视线投向餐厅，同样没有人。

　　【少了谁？父亲……大哥……还有，还有，还有……谁？】

　　餐桌上有早就准备好的早餐，陈修然沉默地吃完，却在出门时发现了一张纸条。

　　“早餐在餐桌上。——陈玥”

　　【陈玥？这是……妹妹？他们，去了哪？】

　　“同学们，今天我们不上课，我们将在礼堂聆听著名的‘陈文飞’博士为我们带来的关于‘空气污染物探测器’的讲座，大家收拾收拾，可以出发了。”老师站在讲台上道。

　　“空气污染物探测器？”有学生问道。

　　“是的，这种仪器将会把空气中所含各种物质的成分显示出来，可以有效的治理‘人类’留下的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老师道，“而且这种空气污染物探测器是由‘陈翰’博士主持发明的，值得大家期待。”

　　“陈翰？”那同学像是想到什么，“就是那个一家人都是理科天才的家庭吗？”

　　“是的，他们一家人都是理科天才。”老师微笑，“好了好了，快走吧，讲座要开始了。”

　　陈修然跟随在众人身后，没有人知道他也是那个家庭中的一员，而“理科天才”的称号也从来都只属于那三个人……

　　【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为什么……还会难受呢？】

　　陈修然坐在座位上根本无心听空气污染物探测器的介绍，他只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又将收获一众拥护者，父亲和妹妹也是，他们都是天才。

　　唇角勾起讽刺的笑，陈修然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隔离在舞台外的小丑，时不时被带上舞台逗人一笑。

　　【像思考者一样思考。】

　　这句话从陈修然脑中蹦了出来。

　　此刻，没有什么能像这句话一样让他心静了。

　　【充满了人的大厅，几百双眼睛，飞舞着的小型机器人，地面上新鲜的血迹，人类惨死的尸体，周围冷漠的眼神……】

　　【各种声音。是哭嚎，是叫喊。为什么？因为痛苦。】

　　【慌忙的逃跑，穷追不舍的机器人，满地的尸体，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一场梦。】陈修然对自己说道。

　　陈修然看不到自己的脸，可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冷漠无比。

　　【比思考者还要像思考者。】陈修然对自己说道。

　　【我应该怎么办？一起……逃……吗？】

　　【大人，已经完成了。】

　　【谁？谁在说话？对谁说话？大人是谁？我……吗？】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陈修然坐在沙发上发呆，今天的他比其他人醒的都要早，梦境的结束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修然，你今天这么早？”陈文飞惊讶。

　　陈修然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哦，大家都起来了吗？”很温柔的男声响起，“大家都来看看我的新作品吧。”

　　【父亲……】

　　陈修然循声望去，面前的男人手中拿着前一天才展示过的探测器，神情得意。

　　“我之前在研究所测试的时候发现我们生活的环境里遍布着纳米机器人。”男人说着，“不过放心，壳内是没有的。”

　　【壳……】

　　壳是父亲的得意作品，放在屋中，就是它保护了仅存的人类不被思考者发现。

　　“看，探测结果，壳内是没有……天啊！为什么！”

　　“爸爸？”

　　“机器人！纳米机器人！充满了房间！为什么？！”

　　陈修然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三人的慌乱，看着越来越多的纳米机器人聚集在一起，组成“执法者”，看着，执法者们将三人带走……

　　【带走了……和，当初一样……】

　　【当初……】

　　像是发现了什么，陈文飞忽然冲着陈修然喊道：“修然！修然，怎么回事？”

　　【问我？】

　　陈修然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父亲、大哥、还有妹妹被带走。他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悲伤还是窃喜？

　　“或许，是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个天赋出众的人。”

　　陈修然说着，像是在回答陈文飞的问题，又像是对自己的回答。

　　“听说了吗？陈修然一家被带走了，因为他们是‘人类’。”

　　“当然，不过我可没想到那么聪明的陈翰博士竟然是‘人类’，‘人类’怎么可能那么聪明……”

　　“嘘——小声点，因为这件事最近查的很严的，听说有些‘思考者’被当作‘人类’给抓进去了，虽然做后被放了出来，但是受到的伤害也不小呢。”

　　“哦，好，好。”

　　教室内，同学们小声地议论着。肖柏低着头，他怕自己被发现，也不敢加入到同学们之间的讨论中去。

　　老师笑着走进教室，环视一周，脸上的笑容扩大：“哦，看来我们的那位‘人类’终于到了他应该在的地方了呢。”

　　闻言，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肖柏也一起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谁都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不是吗？对不起，陈修然。要像思考者一样思考，也要像思考者一样做事……”

　　【没有人，没有机器人，没有尸体，也没有满地的鲜血……】

　　【我在哪？】

　　【这是……花园？我去过这里……】

　　【很漂亮的女性，她走过来了……她……是谁？】

　　【小然。】

　　【小然？小然是在叫我吗？】

　　【小然，你并不笨，你只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罢了。】

　　【她……抱住我了……很温暖的感觉……她在安慰我吗？】

　　【小然，要相信自己。妈妈要走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不会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妈妈……她是，妈妈……】

　　【别走，别走……】

　　陈修然坐在床边，回忆着刚刚梦中的场景。

　　妈妈像是听到了他的请求，停下了脚步，但也只是在他跑向她后给了他一个拥抱与一个吻。

　　而那个告别的吻，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自己尘封的记忆……

　　陈修然一家，就像是感性与理性的碰撞。父亲是研究员，母亲是画家，两人从事着不同的职业，又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内大有作为。

　　不同于大哥陈文飞那好似继承自父亲的理科天赋，陈修然对文学有极大的兴趣，一家人也像并没有什么争吵。

　　直到——

　　陈修然六岁时，父亲因为实验大脑受了伤，忘记了周围的人。而就在那时，他见到了当时父亲的一名女助手。名校毕业生，学的是和父亲一样的专业，同时还选修过心理学。

　　女助手和父亲拥有很多共同语言，就连医生都建议他们多多相处，或许可以刺激他想起来，而且女助手还学过心理学。

　　而事实也如医生所预料的那般，父亲恢复了记忆。只不过，在与女助手的相处中，他们拥有许多共同话题，一起畅谈，逐渐互生情愫……

　　陈修然从未想过，那么爱妈妈的父亲会爱上别人，就像他从未想过那么温和的妈妈会冲父亲大打出手。

　　女助手曾说过，这是一场“理性与感性的对决”。

　　而最终，妈妈还是离开了这个家，因为一个“理性”的家庭不需要妈妈的“感性”。

　　陈修然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了，他看着父亲与女助手结婚，看着大哥改口叫女助手“妈妈”，看着，女助手为父亲生下一个女儿……

　　“理性”的家庭不会需要“感性”的自己……

　　不过，或许是基因的力量，当陈修然愿意去学习那些往日他觉得枯燥无味的理科知识时，他的速度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

　　如果“感性”打不败“理性”，那就换一种方法吧——用“理性”打败“理性”。

　　还有什么存在会比机器人更加“理性”呢？

　　陈修然低着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像在想着什么。

　　“修然？修然，你来看我们了吗？”陈翰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

　　陈修然闻言抬头，就像那无数个早晨一般，三人在自己的对面……

　　陈修然简单地应了一声，问道：“怎么样？”

　　“哈，修然在关心我吗？我还好，他们并没有为难我……”陈翰高兴地说着。

　　不过，下一刻就被陈玥打断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抓你？你难道不是‘人类’吗？执法者大人！我要举报，我要举报！他也是‘人类’！”

　　不过，事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周围的“思考者”们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在做自己的事。

　　陈修然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三人：“我记得你们自诩‘理性’的存在。”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三人的噩梦，他们无不惊恐地发抖。

　　因为当初的女助手就是在“思考者”面前自诩理性才被杀的，惨死的尸体，满地的鲜血，换来的只有冷漠的注视……

　　“喜欢吗？”陈修然又一次问道。

　　“喜欢……什么？”陈翰只觉得喉咙有些干。

　　陈修然：“理性的。”

　　“不……不喜欢……”陈翰否认。

　　陈修然又问：“不喜欢吗？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呢？为什么还要丢下妈妈呢？我再问一遍，你喜欢吗？”

　　“我……喜欢……”陈翰改口。

　　“喜欢就好。”陈修然笑了笑，“那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配合你的，绝对的理性。”

　　“礼物？”陈翰疑惑。

　　陈修然恍然：“啊，你还不知道啊。看这——”

　　陈修然起身，身后是排列整齐的“思考者”，他们表情一致，紧紧盯着三人。

　　陈修然扬起唇角，声音温柔清冽，就像每一个早晨：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