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花自青》活珠子

9、明空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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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界接连神泽乍盛，两位始祖神唯那一条血脉，今日终于得以重聚。啸霆神君的神骨零零落落地终于回到了他的躯体之中。他的父神母神费心保护他的身躯已然千年。

　　啸霆从凡界至九重天，是一股痛意弥漫在心口，让他保持灵台清明从凡界走回了九重天。他知道明空湛要去哪，那么他也要回去的。他醒来之时，心口处的疼痛到最强烈时，可以说他是疼醒的。

　　“父神母神……”他看的清明时，他的父母在他的眼前。啸霆急着要坐起身。

　　“你要作甚么，啸霆！你才归来，休息罢！”啸霆的母神掩面哭泣。

　　但啸霆坚持要起身，哪怕心口处扯得生疼。

　　“不，母神，我不用休息，我要找明空湛，我要去陆判府。”啸霆特别慌张，他想要解释，想一世又一世的解释。

　　战神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打在啸霆脸上，令他摔倒在地。啸霆的母神又是心疼。

　　“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已经把祸惹到女官身上了！接下来如何？要我与你母亲亲手送你到审判台么！”

　　“父亲，我得去找明空湛，我真的要去与她讲，让她相信我！”啸霆口中含血，拉着战神的衣摆苦苦哀求着。战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前他忤逆，他不正经，他纨绔，但从未像如今这样悲绝，回过头不忍再看。

　　“儿子，你听母亲说，待你休整些时日再去。哪怕你要去找女官，也绝不是今日，孩子。”

　　“今日……今日怎么了？母亲，你告诉我啊！”

　　神界又是大雨，雨势大得像积蓄了千年迸发，天却因为降雨反而更加青冥。

　　虹宫素缟高悬，哀恸之音混混涌动。战青的灵堂中停着战青的遗躯，年轻的元帅着昔日铁甲战盔躺在棺木里，英俊潇洒的容颜半点血色也无。明空湛一身黑衫，身形更显瘦弱纤细，长发未饰。她那样的姿态，亭亭而立，就和初见时候天河边一般无二。

　　啸霆踉踉跄跄，结果看见这满府的素白，他想起在凡界的最后一世，战青以死惊醒明空湛的事情。他扶着墙进去，他要立刻见到明空湛，他再也不想等。

　　“明空……”啸霆终于遥遥站在明空湛的身后，叫了她一声。

　　明空湛根本听不到，她看了战青的命簿，知道他的死期，所以在战场上她一直站在他身边。待穿云箭飞来，明空湛用尽全力，终究没能挡下来自命运的结局。她坐在沙场上，怀中是战青沾着血的尸体。明空湛的眼神是死的，哀戚地像是枯井。再到回虹宫，明空湛处理好战青身后事就一直站在他的棺椁旁望着他。

　　从前究竟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为何从虹宫去陆判府之后再不曾去见过五哥？她是女官，哪来那么多大事足够去惊动她，可能因为她觉着，不论怎样战青都会在这里，可如今他真的走了，这偌大的虹宫也不是明空湛的家了。

　　“明空……”

　　明空湛回了回神，知道他必要来的。明空湛转过身看着啸霆，她眼睛里面的寒意又牵动了啸霆剧痛的心口。

　　“恭喜啸霆神君神骨归位，本官也不白走这一趟了。”明空湛称呼他为神君。

　　“明空，你听我说……”

　　“神君不必说了，这是本官五哥的灵堂，神君可行行好容他一片清净么？”言毕，明空湛挥手，便有神侍走到上前挡住啸霆。

　　“我求你了明空！我从始至终……”

　　“住口！”明空湛呵斥住他，转过身去。

　　啸霆神君被请出虹宫，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处，心口处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喘息着，他按着心口。明空湛已经是和待旁人一般对待他了。啸霆就站在虹宫殿门口不肯离开。

　　大雨瓢泼，让啸霆想起了明空湛因为救他而死的那天，天地都失了颜色，万物悲鸣，草木衰败。他身上沾着女官的血，跪在陆判府门之前。他看着陆判连发十二道诏令，六界医者全部集结于陆判府，但当雨开始飘落，他们又都陆陆续续离开。啸霆想要去抓住他们问一问，但是他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啸霆被拦在外面，他仅仅是想知道明空湛是否安好，无陆判的命令却没有人敢告诉他。

　　那时候，啸霆在陆判府前跪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走出来一位穿着女官官服的女子，她撑着伞神情淡漠。啸霆欣喜地抬头，却没能看见想要见到的人。

　　“本官与陆判要去审判台，请神君让开。”说话的女子啸霆是见过的，从前跟在明空湛身边的小丫头，明空湛叫她红菽的。

　　“明空如何了？为什么你穿着她的官服？”

　　“我穿着官服自然是因为即日起我就是天地的女官。前任女官的死也不会追究在神君的身上。你可以走了。”红菽那副冷漠的神情像极了明空湛。

　　天空划过无声裂痕，啸霆好似没有听见，神情一滞。

　　“前任女官的……死？谁死了？明空么？她是女官！她怎么可能死！她不会死的！”

　　啸霆要硬闯，红菽伸手控住了啸霆的动作，两人动起手来。红菽本来心中怨气就盛，正是眼前这个人永远不知分寸才害死了明空湛。但啸霆已顾不上任何，拼着命都要闯陆判府，猩红的双眼中是风造就的泪。啸霆似乎也几万年未曾这样认真的与谁动手。

　　陆判府前霎时飞沙走石，两位上神的冲撞，还是在这个地方，天地都惊动了。就在红菽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之时，忽然从红菽身后一股力量袭来，将啸霆直击退在地。那力量承天地之怒，将啸霆伤得口中含血。

　　啸霆再回过神，陆判府前俨然立着那能令天地震颤，同时也能让天地静默的神，陆判。陆判官服在身，他的相貌如果没有这个身份这个气度，那么实在是可以说是极俊挺的。然他是陆判，是无人有胆量评论的神。

　　“陆判！陆元君！求陆元君让小神见下女官！”啸霆跪在地上求陆判，言辞哀切。

　　“滚开。”陆判淡漠地说。

　　陆判领着红菽一如往常，向着审判台去了。任何生灵的消亡并不会影响天地的秩序。

　　“陆元君！”当年啸霆苦苦哀求，但无回应。

　　而千年之后的现如今，啸霆仍不肯放弃，他也恨自己无用，回想凡界生生世世他都因千胭从中作梗而背弃了明空湛。可是明空湛永远那样护着他。

　　战青的死也待七日后停灵鬼族泰山府，明空湛再度成为女官须得伴陆判左右。啸霆不肯修养，从虹宫又一路跟着明空湛去审判台。

　　“女官大人，啸霆神君一直跟着，是否要……”随行的仕仙面色为难。

　　“去赶他走罢。”明空湛闭目养神，身上还是未换下的丧服。

　　仕仙领命，至女官轿后一左一右拦住了啸霆。

　　“请神君留步，审判台禁地。”

　　“本君要见女官。”啸霆明显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女官大人公务缠身，无暇与神君闲谈。”仕仙回答道。

　　啸霆眼见着明空湛所乘之轿远去消失在审判台前。

　　“本君有事要和女官解释，十分重要！求二位小仙行个方便！”啸霆不再是千年前不羁的年轻上神，他言辞低微，只求能见到她。

　　“无论是何事，看来女官大人并不觉得重要，那么也就不重要了。神君请回罢。”

　　啸霆眼睛里面神采暗了再暗。

　　“那我就站在这里等她可以么？”

　　“神君请便。”仕仙离开。

　　此情景仍似千年前，他也曾跟着陆判来至此，不顾阻拦要闯进去。陆判身边的仕仙从不温柔，他们为阻止啸霆和他大打出手，还伤了啸霆，可他仍不离开。那之后很久，审判台的门终于敞开。

　　女官相思子将一个盒子扔在他面前，盒子破落，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有丝帕玉佩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也有埋在最下边角泛黄的宣纸。

　　“这都是你送来的东西。”相思子漠视啸霆。

　　“这都是……”啸霆怔住，这都是他偷偷递给明空湛，想讨她的欢心所用。还有他递来的信，她从未回过，他甚至不确定她曾看过，却不曾想，她都好好的收起来了。

　　“这些东西，我看凡是你撩拨过的女子都有罢，凡众所有，便不值一文。”相思子轻轻一点，整个盒子燃烧起来。

　　啸霆立刻要去拨开火焰，但审判台的火，从不会等闲熄灭，啸霆手烧伤了也不曾放开。

　　“明空湛因你而死，但也是她自己选得。陆判厌恶你，因为他知晓你必会害死明空湛，而且明空湛也知道。”相思子见他屡屡纠缠，状似情深，她见了就恶心。

　　“什么叫她也知道？”啸霆疑惑。

　　“明空湛和你相遇在神界天河边上。于那一日，她就看到了命簿。命簿上写道，神界钦元年，女官于妖族形神噬灭。陆判严禁她与你来往，但你趁陆判不在屡屡私下到陆判府甚至审判台找她。其实，也不是你来找她，而是她在等你。”相思子背过身去。她在明空湛膝下长大，幼时她不明白，后来想起只觉得明空湛太卑微了。

　　“她……她等我？她那样清冷，甚至鲜与我言笑。”

　　“是啊，你来，她不理睬，可是你不曾注意每回你来，上的茶是你所爱，焚的香是你曾说好的，就连官服她都会特地换下，不想让你见到她是女官的模样。身为女官，她自然要维护陆判，可是她也很维护你。你可知有多少审判曾牵扯你？她都一一按下。不然你以为你欠的债是谁在替你还！”相思子越说越怒。

　　啸霆从未深想，听相思子的话后多年的点点滴滴如洪水击溃堤坝。他总以为自己暗暗钟爱明空湛多年她都视若无睹，她那样高洁清傲，不多眈他一眼是正常，却从没想到他送她的东西她收着，不懂人心的却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