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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空湛篇 ...

  •   03
      黑夜中,唤青也听见这话却也不明白意思,玦川一迷糊,笑自己是醉了,竟混说起什么自己也不自知。
      卧榻之上,俨然双人同卧,之间相隔一段,唤青背对着玦川。玦川不造次,心中还清明着这姑娘不过两日前所见,甚投眼缘。唤青未眠,仅是这样卧着她便除却自己的心动声再听不到别的。
      “今天可是你击敲战鼓?”玦川饮多酒声音却比往日柔泛。
      唤青刚要回答,玦川又言语,仿佛并不为问出答案来的。
      “我是有一桩心愿,自我有记忆便深觉得我是为这心愿才降世,却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那天下雪,我看见你,就好像知道了……明空……”玦川浑身散发着酒气,渐渐竟睡了过去。
      唤青听他讲话而红了脸,他怎么就能三言两语就让她这样在意。身后带着烈酒芬芳的呼吸绵长平稳起来,唤青轻轻翻了一个身与他面对。
      玦川的样貌就如同画在她的心上,眉黑唇红,好在他此刻并不睁眼,否则他的眼神定让她无处逃遁。她从不是轻易心慌意乱的女子,可是每每都在他的眼神中心慌失措。
      “我很喜欢你。”唤青说道。她回答了一个曾令人执着的问题,那样轻易地,不再遮掩的回答道。
      唤青那双眼睛,在侥幸透露窗内的月色前都略显柔美了,或是任何另外的男子,不论是多好的,都必定会被这眼神动心,只可惜,玦川未见。
      玦川率军凯旋,班师回朝,到王都境内他就换下了盔甲,命人抬了轿撵他与唤青二人共乘。王都内,无人不知风流倜傥的公子玦川,臣民列道欢迎,更多的是世家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以求得见公子容颜,更心存侥幸,若被公子流转目光所看重,更为幸事。
      而轿中两人却相对无言,玦川有心与唤青玩笑,可见她闭目养神也不好打扰。男女之间的事情存在着许多的心照不宣,加之玦川看着这个女子并不像是会柔言蜜语的样子,昨晚的事情她并没有提,他也没有印象,但是应该是可以断定,她默许了。故而玦川想,唤青只是在等他开口罢了。一个女子做到这样,已经说明她的心意了。
      唤青跟着玦川到了宫宇之间,听人说,也自己看见,要成为玦川的后宫,貌似只需要一张姣好的脸庞,一副柔美的身段。
      或许唤青唯一不同便是她没有根源,不似那些已有名分的女人有家族的靠山。唤青并不在意,她早就习惯了不关己事,片叶不沾。然而共夫的女人们却不会做如此想法,本就要分摊的情谁都生怕少一点儿,遑论这宠爱全都被他人占去。
      玦川有一亲生妹妹叫做玹丘公主,玦川即位为王她更是被封为尊公主,她初见青初的时候就总觉得这女人身上有些让人不能挪目的东西牵引着人。
      那是在雨刚停下的长街,玹丘正要去后宫西南角边上的藿约亭坐坐,她自小在那里嬉戏。走着走着正瞧见一群美人气势汹汹围着一个身穿蓝衣裳的女子,眼生得很。
      “那是谁?本宫怎么没见过?”玹丘边问着下人边走过去。
      “奴婢不知,但听闻王上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会扶乩的女子,美貌绝伦,竟像是天上的仙子。”
      玹丘只能瞧得见青初的背影,不卑不亢地立于群芳之间,只一个背影玹丘却觉得其他人全输了。玹丘越走越近,便能听到些片段。
      “不知廉耻!没有教养!来人!给我按住她!”为首的是玦川众位夫人中地位最高的,从边部落献贡而来,舞得一手好皮鞭。此时,她正是要抽出随身的皮鞭好好的赏唤青一顿。
      皮鞭破风,犀利的落在唤青身上,她没叫也不哭。十鞭子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染红了,众人见她忍痛时候低眉顺眼的模样竟更猖狂起来。
      “本宫看你们一个个在这里待得不耐烦了!”玹丘惯有气势的,人人也都惧怕她这位尊公主,胆小的甚至吓得跌跪在地上。
      “拜见尊公主。”众人跪拜行礼。
      “这块地方是本宫长大的地方,你们就在这儿用了刑?来人,去告诉玦川,让他来看看他的新宠变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鱼和熊掌兼得的下场!”
      “当本夫人怕你吗?去找王上啊!本夫人就在合绘殿等他!”为首者散去之后,剩余的人也不敢立于尊公主之前,鸟兽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不等人搀扶唤青自己站了起来,身上的血痕累累,但她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苦肉计?”玹丘审视着她。
      “对。顺水推舟,既然别人送上门来了,我自然只能将计就计。”
      “你说假话。”
      “公主伶俐,自然知道是假话。”
      “那你为什么挨打?”
      “争执太累了,况且也没那么疼,更糟糕的也不在话下。”
      玹丘认为这女子深藏不露,但眼睛里面又是那么的清澈,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干扰她。玹丘送她回住处,将自己特制的膏药命人取来看着她涂上才离开,说话之间,玹丘感受到这个唤青的气度和谈吐都不像是寻常人。
      那晚玦川急匆匆来看唤青,更是见到了唤青的伤痕。彼时唤青因背上有伤趴在榻上,沉沉睡去。玦川坐在她身旁都没有醒来,他蹙了眉,低垂着的眼睫遮挡着他此刻心中的盘算。
      玦川没有去合绘殿找那位夫人的麻烦,只是那位夫人离奇地失踪了,谁也寻不到踪迹,有人说是那个会扶乩的女子做法诅咒了她。
      玦川登基事忙,直到大局已定才松下精神。因还在服丧,玦川一身素服往唤青所居的元裳殿去了。
      唤青正坐在案前写字,玦川进来瞧见唤青没有发觉自己,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小炉上正烹着茶,玦川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炉上升腾起的白汽,完全不似平日的神采奕奕。
      青初搁下笔侧着身子打量着玦川,然后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两人对视时,玦川又微笑,看似是和往日一样的。可唤青看着玦川充盈着水气的双眼忽然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
      “其实你也可以哭一哭的。”唤青感受到玦川来时带着的悲伤。
      新王登基,或许叛乱的兄弟他不放在心上,可是自契南关到如今,他都没有时间为他的父王悲痛。因为天资聪慧,玦川从小就是属意的王储,先王的父爱几乎都给了他一个人。
      玦川最终没有落泪,只是紧紧的抱着青初,落了他一贯的微笑。

      又一天,恰逢上元夜,唤青和玦川一同出了宫,大局已定之后玦川也不是爱待在宫殿里面的人。

      节日里街上热闹,孩子们围圈燃烟花,唱童谣,每一个小摊上都站着男男女女,郎为妾簪花,妾拂花而笑,无不美满。靖芫在卖汤圆的小摊坐下,点了一碗汤圆。正巧隔壁是卖宫灯的,那样成色的宫灯,说是宫里头最好的师傅做得也不为过,生意自然特别好,那位商贩一边还在做好的空灯上提字画,成品供人挑选,不一会儿就卖完了。靖芫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老师傅,神色温和,觉得那是顶有意思的事情。

      “姑娘可是也想要一盏宫灯啊?”老师傅拿起最后一个空灯,问这个看了他已久的姑娘。

      “想要,可是不知师傅要画什么。”唤青大大方方走过去,玦川跟着。

      “姑娘想要什么老朽就画什么可好?”老人慈眉善目,看得唤青心里暖。

      “我喜欢纸鸢,可是我从没放过,很遗憾。”唤青一脸的神往。老人已经开始画高飞的纸鸢。

      “嗯……我还喜欢柿子,味道好甜,颜色也好。”唤青极爱吃柿子,可是仿佛很久没有尝过了。

      “……想不出来了。”唤青沉吟道,神情很是可爱。

      “两面空着,不如姑娘提两句诗,或是求个什么愿望也好。”

      这就难倒唤青了,女儿家的诗句到底扭捏,可是这样精美的灯也不好把什么“国运昌盛,四海皆平”什么的提上去罢。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就提上这两句吧!”忽然一个清明洪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唤青转身,对上那双明眸,天地不曾放在眼里,却只她,占他满心满目。玦川走到她身边,抓过她的手,火热包容冰凉。

      “哎哟,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啊!真是登对!”老人笑着说,一边动笔,“字提好了,二位拿着就是老朽的福气了!”

      “先生好意,可是夫人喜欢的东西,还是我送她好了。”说罢拿出一锭金子,交换了宫灯,领着唤青朝热闹的地方走去。

      如今唤青在宫里是没有名分的,所以说闲话的人都捡那难听的说。玦川一句“夫人”到底是动人的。

      人声鼎沸,两人执手无言。唤青有些累了,玦川是听出来的,因为唤青脚步声稍稍重了些。

      “可是鞋不合适?我来背你罢。可是绒氅厚重,不如这样,你来背着绒氅我来背着你。”说完就把自己的绒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转身蹲下。

      唤青不动作,任由他把她弄得笨重。看着他蹲下,唤青倒有点不知所措。

      “好歹给我个面子罢。”玦川知道她不好意思了。

      周围开始有人指指点点,这么个长相的公子哥和天仙一样的美人,就像从画里面走出的。唤青奈何不了他,只好趴在他背上,由他背着继续走。
      “你喜欢放风筝,改天挑个有风的日子,我带你去放风筝。不过柿子还没到季节,就算到了季节也太凉了,不能多吃。”
      唤青不说话。玦川还是朝前走着。两人都静默,却贴这样近,几乎近到彼此的心里去了。
      这一夜过去,一切似乎仍然没有改变,但是冷不丁的唤青就被册封为王后,并许她一个盛大的婚宴。
      新婚之夜,青初一身红衣,金苏遮面,端坐在喜榻上等着玦川。唤青觉着自己有些问题,心中有一百的欣喜却只能表现出十分。明明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明明她可以肆意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好像永远就是和水一样的平淡,她从不好奇自己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她很奇怪自己经历过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一副性子。
      “想什么呢?连本王进来也没有发觉。”
      青初透过赤金流苏的阴影抬起眼眸望着玦川,他弓着身子俯在自己面前,后而伸手撩开了细密的金链子,拇指抵在她的唇边,弄花了她唇上的胭脂。
      “唤青,你是最让我患得患失的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会操控人的梦境,不然为何我频频梦见你,还都是……那样的场景。”玦川摩挲着她的唇角,因为薄醉他的眼睛里铺上了混着玩味的忧愁。
      “什么样的场景?生离死别?”唤青声音清朗,毫不避讳。
      “这样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我以为你不信神佛,还是那些梦境太过逼真?”
      “是太逼真,以至于每次梦醒,我都以为你真如梦中一样。”
      “梦中的我怎样?死在你面前么?一次又一次的?”唤青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这些话,只是平淡的,像是谈论天气一样的语调说出来。
      玦川一瞬而过的诧异后站起了身子,将她发中的金簪抽出,遮面的金苏取下。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温柔似水,最终准备将她耳上的坠子取下,捏着金钩的时候不经意地瞥向她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
      “我梦中是一片河水,但那水清澈却不见底,水中一片尘世,你就立于河边背对着我,我喊你你不回应,一会儿你却和另一个人走了。那个人好冷,连你都冷得让我不能靠近。”
      “这样的梦会让你患得患失么?”玦川慢慢地已经将青初满头的装饰拿了下来,她乌丝一瀑,唇边带着一抹笑。
      “会。因为你和那个人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走了,还有多的是旁人。”
      “我想要别人,就不会册封你为王后了,唤青。”
      “你我都知道这些东西在你心里不会有一分的重量。”明明不该说这些,为何她总要看穿他,还将这些宣之于口。
      “我心中留给旁人的重量本就微薄,我命尊我。可你,不仅仅是占了其余一切人的分量,就连我自己都不重要了。”玦川注视着唤青,他眼睛里面的光彩让唤青不得不被迷惑,不得不确信他所说的一切。
      玦川忽然强势地将唤青压倒在榻上,唤青因为紧张而睁大了眼睛,瞳仁更加幽黑,但从幽黑之中又泛出彩色的光,那是爱意。
      “我们这些话实在有负春宵了,不过既说了,有句话怎么能不让你知道。”
      “什么?”青初望着他。
      玦川俯在她耳边,真正应了耳鬓厮磨的辞藻,他在她耳边悄悄说着那句话,她听了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枕上绣的鸳鸯上。然后他摘下别着她腰带的镂金芍药花,她的衣衫渐宽。他吻着她,自唇至颈,再至裸露出来的雪一样的肌肤。承欢时,青初忘尽一切,全身心被玦川支配。她只知道自己一切的失态都因为他,却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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