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花自青》活珠子

21、红鸾篇

　　我再醒过来，在一户农家，小屋齐整但不富裕，跟天空更是没得比，我的长鞭在榻边的矮凳上摆着，并未有残破过魂魄的痕迹，我放下心来，看来我那个仇家还是很幸运的，我一向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对于那道白光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坐起来，整个人都很虚的样子，总是头晕，但是之前的烦躁郁闷没有那么强烈了。我收起长鞭，准备离开，走之前对搭救我的凡人留下些神迹，作为感谢吧。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我想象的这样进行，因为我刚走出小屋，就被扑鼻而来的饭菜的香味牵绊住了。

　　\"你醒了，来吃饭吧。\"从饭菜香飘出来的源头走出了一个半大小子，穿得干干净净，生得好齐整模样。他自然地吩咐我，我乐得其所地走向了厨房，

　　吃完饭，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决定留下，反正对于我这样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我啃着排骨看着这个小子，这个小孩子长得是好，白白净净的，年纪不大都快和我一般高了，而且总感觉跟小大人一样，脾气很冷淡也不爱说话，我就逗逗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叫月笙。\"

　　\"你做饭跟谁学的？这么好吃，能教教我吗？\"

　　\"不能，\"

　　\"为什么，这么小气！\"

　　\"我教不好。\"

　　\"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不定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呢。\"再吃一块红烧肉，开心。

　　月笙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盛了一碗汤给我。

　　\"我不能教你但是可以每天做给你吃。\"

　　\"真的假的？这么好！\"这个小子说话还真是中听，\"可是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的。\"是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又不说话了。等我吃完，他又勤勤恳恳地收拾桌子，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白吃白喝人家的，还什么忙都帮不上。

　　\"月笙，要不我帮你做点什么吧，这样白吃白喝你的，还住你的地方怪不好意思的，\"我发誓我没有因为伙食想要一直住下去的意思。

　　\"那你帮我抄点佛经，我要送到庙里去的。\"他指了指书桌上放的佛经。

　　\"这有何难，交给我了。\"

　　我是一口答应下来了，可是立刻就有点后悔。佛经是六界众生都必须崇敬的东西，无论神魔都可被佛普度，哪怕是神灵都不能用神术来完成佛经的抄写，意思就是我得一笔一画地诚心诚意地抄写。

　　苍天呐，谁能来救救我，我一个大老粗，拿笔都很少，更不要说抄写了，一下午到吃晚饭，我一页纸都没抄完，月笙去挖野菜回来到桌边看了我一眼，就说了三个字。

　　\"字太丑。\"

　　居然被一个臭小子给嫌弃了，我当然不能示弱。

　　\"这是红鸾体，少见多怪！\"

　　是啊，好奇怪，月笙没有问过我的名字，也不好奇。

　　这个小孩不简单，直觉告诉我。我偷偷跟着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反而被他发现了，当时他正在买冰糖葫芦，我躲在墙角咽口水，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凑近裹着红糖的山楂，又停下，一回头就看见了已经伸出了半个头的我，好尴尬啊。

　　\"跟着我干嘛，佛经抄完了？\"

　　\"有这么跟大人说话的嘛，不成体统。\"我的眼睛盯着糖葫芦就撒不开啊。

　　\"吃么？\"

　　\"吃吃吃！\"

　　小月笙还是挺好的，居然就真的买给我吃了，酸酸甜甜的，真不错！

　　我觉得有意思，认识新的伙伴，过一种新的生活，就不会再想以前的事情了，然后时间一久就会全都忘了吧，可是月笙也会长大，娶媳妇，老病死，凡人又能活多久呢？要不我偷偷为他吃点仙草让他活长点，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估计也只有我能想出来了。

　　\"又偷什么懒呢！\"这个臭小子总是没大没小的。

　　\"月笙，你为什么收留我？\"

　　\"你又为什么留下？\"

　　\"因为我在哪里都一样啊，你挺有意思的，我就跟你这儿待会儿。\"

　　\"你家人呢？\"

　　\"谁都不缺我，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总归有人牵挂，是罢。\"

　　\"是啊，是这样，是有这么一个人，总不能让我自由。小孩，你还小，不会懂得。\"

　　\"你可以说说。\"这小孩在乖乖的穿辣椒。

　　\"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吧，从前对我很重要，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对于我，完全不一样了。\"我真的不善于说话啊。

　　\"你心上人？\"

　　\"啧，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心上人嘛你！\"

　　\"继续。\"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不一样了，他也不一样了。有时候感觉自己很卑鄙，只有我知道能他在哪里，可是我不去知道，放任他孤独。你知道吗，我不能平白给他希望，我根本就不确定……总之在我想好之前，不能去找他。如果他能变心就好了，再找个旁人来通知我，让我知道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重要。\"我捧着脸想着，如果真的月素不再喜欢我了，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你以为心很容易变吗？\"月笙抬起脸。

　　\"我不知道，但是我见过很多的例子，男人女人，变心像是六月天气变得那样快，同样我也见过很多人，宁愿死也不放弃自己心里的人。\"姻缘谱上千千万万的因缘，虽是我谱的，但往往情会恣意纵生，我也不能完全的干预。

　　\"如果你不喜欢他了，就不要去找他。\"月笙忽然说。

　　\"呦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果断的嘛，以后你有了中意的小姑娘，人家不喜欢你了掉头就走看你难不难受。我是需要你将心比心的，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给我建议。\"我想我一定是疯了，这样逼迫一个小孩子早熟，罪过啊罪过。

　　\"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不要因为顾忌我的感受让自己受委屈，我认为任何一个堂正的男人，都该为自己的女人这样，这就是我的将心比心。\"转眼小屁孩辣椒穿了一整串，火红火红的真好看。

　　\"小家伙很有见识嘛，是个会疼女人的好苗子。\"我看着他整理好一串，又要再穿下一串。他的神情好认真，明明只是穿辣椒的活计，真让他做出提笔写字的正经，我想了很久他说的话，\"那其实，你不愿，不代表你不想她顾及你，对罢。\"

　　崇夜穿辣椒的针一歪扎在了自己手上。

　　\"说你笨吧，出血了都，不疼啊！\"我看他愣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着急得给他包扎。

　　也不知道这小孩脾气怎么那么古怪，自己捧着簸箕进屋去了也不说句话，难不成我骂他笨他往心里去了？那他还说我字写的难看呢，顶多算扯平了！

　　我一个人坐在石磨边，趴在上面看着天上的月亮，忿忿地想，这是个假冒的月亮，可是没有人发现，众生只顾光明，不顾这幽幽月光是月素身上的还是月烛替代的，可悲吧。月素亘古诞生，为六界照亮黑夜，但其实，并没有人真正需要他，需要他月素本身。在这一点上，我和月素是一样的，父君又与母亲有了许多的孩子，不缺我一个，星宫就算我不在也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情，鸾族更是有青鸾这个比较称职的族长，姻缘谱上也是如常运转，从来没有哪里真正需要过我，再多的头衔也是枉然。也许这正是我和月素被凑在一起的原因。

　　\"小孩，你家有酒吗，我需要举杯邀明月一下。\"

　　\"没有。\"

　　\"啧，你总是这么扫兴。没有酒我睡不着！\"

　　\"那抄点佛经。\"

　　\"我去睡了。\"真是没有最扫兴，只有更扫兴。

　　说来很奇怪，这个小破屋子里的生活让我不再烦躁，安心静气的，挺好。

　　可是到头来，我是飞禽，注定不能落地太久。我和月笙暂时告别了，一对神君因我谱成的因缘而修成正果。他们的喜宴我得到场，不知道我再次回到这片凡山的时候月笙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毕竟凡山的日子和其余五界都是不同计的。我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回去，因为这对神君是月素挚友的后辈，我想月素是不会缺席的，我是说真正的月素。

　　开席后，我坐在席间不吭声，时不时看向进来的地方，我想又怕面对的人，一直没能出现。

　　\"月宫天子驾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而我却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狠狠压低了头。我的余光看见了轻棕掺金的颜色，当我再次鼓起勇气去偷偷瞄向他的神情的时候，却是在那一刻怅然若失。并不是月素，是月烛来了，或许没有人注意，可是盯着月烛看的我也同样看见了啸霆神君笑意盈盈迎向\"月素\"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句\"好大的胆子\"，笑容不改，月烛也假装月素的样子清冷行事，然后在众神仙中瞄准了我，挺首阔步地走到我身边坐下，无人有疑，任谁都知道月素是我红鸾的恩师。

　　\"这排场也太大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特别好笑，因为月烛必须得装得和月素一样的冷漠，语气中又按捺不住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兴奋。

　　\"你能不能别东张西望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是没见过世面，快给为师剥个橙子吃。\"看月烛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所以说我一眼就看破他是假的是有原因的。

　　\"滚滚滚滚。\"

　　我看着新娘一身正红，凤冠霞披，在众人艳羡的眼神和案廷无法掩饰期盼的笑容中走向她终于修成的正果当中，而另一个人也等待了很久了。

　　\"羡慕吧，女人这一生最漂亮的就是这一天了。\"月烛真是多嘴啊，聒噪死了。

　　\"说话小心啊，那位的神阶可不低。况且，新娘我见过的，从来那样绝色，怎么就今日才好看么？\"

　　\"神君当然是绝色，我是说这样一身衣服，当女人心怀欣慰的为一个人穿上这样的红色，说明她心甘情愿将剩下的日子都托付给这个男人，这对神仙来说尤为特别，因为她们的日子是没有穷尽的。\"

　　\"这样的红色我天天穿。\"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嫉妒了。\"

　　\"这位神君我是知道的，她担得起这样的幸福，甚至再多都不过分。\"姻缘簿上，这位神君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诶，我问你，月素怎么没有回来，你知道我心里负担多大么？\"

　　\"我，还没想好。\"

　　\"什么？你没去找他，你就这么满不在乎么！你知不知道他......\"

　　\"你声音小点！\"我看见别桌都频频投来异样的眼光。

　　\"我是没见过比你更绝情的女人了。\"月烛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

　　这句话，我对月素说过。而我并不生气，因为我连情根都没有了，应该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绝情吧。

　　“我本来就没有情根。”我回嘴道，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