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眉黛》仲桦桦

26、聊赠一枝春

　　流光最爱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卫兼明早上出门时见墙边栽的那棵桃树上已经缀满了将红未红的果子，都不过拳头大小，却也有可喜之处，于是随手摘了一个握在手心把玩。

　　侧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施粉傅朱的芙蓉面。芙蓉面的主人对着他浅浅一笑，问：“阿兄这是要出门去了？”

　　卫兼明淡淡扫了她一眼。现下才不过六月份，天气刚刚转热，来人已经换上了裹肚和披衫，发髻用一支玉钗松松一挽，简单清爽，只有手腕上一套十二个的玻璃钏稍作点缀，更显得她如同从《簪花仕女图》中走出来一般。

　　他把视线移开，随意点了点头。

　　沈双阙双眉微蹙，佯嗔道：“阿兄说过要陪我去看使臣入城的。”

　　“陛下有召，我得入宫去。车已经备好了，你多叫几个家人陪你去罢。”卫兼明又看了她一眼“现在天还没真暖起来，你出去多穿几件衣裳。”

　　他手一松，小果子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

　　沈双阙本以为姜怀戟出师，陆傅机进京已经是难得的热闹场面，却不及邻国使者入朝万一。

　　当年柳氏与云氏划界而治。郢南保留了前朝的大部分文献宫殿，士族林立，文风鼎盛；郢北则是各族混居，崇尚武德。这次来的使者中，至少有一半身着衣侧未被缝合的胡服，领头的一位，更是一身亮的晃眼的明光铠，据说是北国开国大将程谅的后代。

　　在这一群人中，一个郢南打扮的青年官员就格外显眼。比起那些高大健壮的北地汉子，这种富有书卷气息的青年人更符合郢南的审美。就在沈双阙刚到的这一会儿，已经有不少少女向来人投瓜掷果，高门出身的贵女们矜持于自己的身份，却也会在看来使时多扫两眼。

　　那人随队伍越走越近，待看清了他的脸，沈双阙心下不由得一怔——这个人看上去好生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微微蹙眉，纵使碍于身份没有下车，也把车帘子又向上撩了两寸。

　　谁知就在她向外探头的功夫，那人已经到了她所乘车辆近前，她探出头去，正和来人的目光撞上。

　　沈双阙没想到他会看过来，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急忙低下头去，双颊适时地红了起来。

　　对方却在看清了她后径自打马过来——近距离看来，他的眉眼竟和卫兼明有三分相像，只是更加温和一些。

　　来人轻笑：“‘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娘子可赠某一枝春否？”他不待沈双阙答话便在马上俯身，抬手掐走了她簪在鬓边的一朵豆绿牡丹。临走前还不忘对她回首一笑。

　　“多谢。”

　　沈双阙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把鬓边一枝光秃秃的茎秆抽出来扔到地上。再沿着发际向上摸去，一只用作陪衬的金蛾子也不见了。

　　.

　　有客人来的时候，沈双阙正坐在院子里的蔷薇架下打络子。

　　这几天官里忙起来了，卫兼明回来得晚，他又嫌灯光刺眼，不让人掌灯，昨夜差点在台阶上晃了脚。洛书连夜急急忙忙去库里找了个陛下前些年赐下的夜光珠，本想找个熟悉女工的丫头打个络子络上，沈双阙闲着没事，便揽过了这差事。

　　其中的心意，自然是不足为道了。

　　那枚珠子约有鹅卵大小，夜间置于屋内能使满室生辉，色如酥山，触手光滑温润。沈双阙想了很久，才决定用翠色的雀羽线和着胡麻粒大的水晶珠子结成梅花络。雀羽线很细，她做了约有三四天才做了一半。

　　沈双阙将珠子塞到打了一半的络子里，再次确认接下来线的走向，抬头就看到了一身绛红朝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外。

　　她怔了一下，认出是白天那人，脸上悄悄爬上两团晕红，抿唇对他微微一笑，就抱起针线匣子躲到屋里去了。

　　关门前，她隐隐约约听见来人喊了声“阿藐。”

　　阿藐？倒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了。

　　沈双阙这样想着，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