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眉黛》仲桦桦

23、隐隐何甸甸

　　正月初七为人日，人们常有登高望远的习俗。沈双阙的马车夹在出城的车辆中间，也并不十分显眼。

　　纵是如此，出城必须的检查也是少不了的。

　　沈双阙在车内听国策与守城的卫队争论了半天，最终还是心里叹了口气，问道：“国策，怎么还不走？”

　　她说话时刻意带上了魏都知教过让声音更放松的技巧，当真是说不出的婉转动听。国策听她出声，连忙转向她：“女郎，这老兵兀的不讲理。我都跟他们说明原因了，他们还不放行。”

　　“哦？”沈双阙柳眉微皱了一下，一双妙目转了过来，朱唇轻启：“我乃当朝卫中正表亲，伍长可否行个方便？”

　　她分寸把握的极好，即使面上没有半点笑意，也只让人觉得她品貌高洁，气质出众，凛然不可侵犯。一队年轻人俱是一怔，带队的队长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连忙转过身招呼让出门来。

　　.

　　泗水边随处可见大户人家临时支起的屏障，还有拿着酒盏毡垫来来往往的仆役，甚至还有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将罩裙解下来当做帘子挂在树上。这当真是极浓极艳的景象，国策驾车沿着泗水边走了一段，就调头上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上山后行车速度就显然加快了，因为坐得太久，沈双阙觉得脚有些麻。她扶着车壁。调整重心弯下腰想揉揉脚腕。就在这时，她觉得身后一阵寒意传来，顾不上自己此时的姿势有多别扭，匆匆将身子一拧——

　　一瞬间沈双阙几乎觉得自己听到了脚踝脱臼的声音，可惜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来不及犹豫，她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以那只伤脚为轴转向一边。

　　完成这两个动作仅在须臾之间，沈双阙却觉得几乎用尽了自己平生所有的力气。而她刚才停留的地方已经有两支长箭穿壁而入。紧张的时候不觉得，一放松下来脚腕就开始钻心的疼，沈双阙身子靠在马车侧壁上，缓缓滑了下去。

　　不对！

　　沈双阙本来半开半合的双目猛然睁大，刚想站起来，脚上却已经使不上力气，慌乱之间她就地一滚，却已经被第三支箭在后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沈娘子，你怎么样？”国策想是听出了不对，开口问她。

　　伤口处并没有痛感，反而酥酥麻麻的。沈双阙背过手去在自己身上狠掐了一把，扬声答道：“我无事，你走快……”一个“些”字还卡在嗓子里，又一支箭从车前壁冒了出来，车辆戛然而止。

　　国策已经翻身从驾车的位置滚落，连滚带爬地跑到后面拉开车门：“女郎可还能走？”

　　“我没问题。”沈双阙从车里爬起来，下车时还被长裙绊了一下，披帛早已缠成一团，她随手一扔，跟着国策匆匆跑进一边的树林里。进林子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拉车的双马已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在林子里跑了多久，才看到青竹翠柏掩映间的朱阁画栋。又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屋落堪堪显露出来，正门门槛上坐着一个青衣小童。沈双阙慢下来，抚平衣裙上的褶皱，摘掉发上的草叶，扶稳鬓上的珠钗，由国策上前去递拜帖。

　　小童子接过拜帖看了看，忽然精神抖擞。他从门槛上站起来，向里面喊道：“张妈——”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四十岁上下，梳着抛家髻的妇人走了出来，引沈双阙去了厢房。

　　沈双阙心中不解，只是保持风度问道：“你家主人呢？”

　　“公子出门去了。”

　　“我——”那也应当去侧厅里等，她正想说话，心思一转，改为慢慢地点点头，对张妈笑道：

　　“那有劳您了。”